“舒太妃。”
她缓过神看向眼前的女子,声音冰冷,“娘娘今日好兴致,装神弄鬼吓唬人。”
舒婉婉淡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王妃是做了什么,才怕阎王爷向你索命?”
“哈?索命?”
宁锦婳先笑了,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那你应该比我更害怕,夜夜不能寐吧?”
她说的是陆钰,但舒婉碗想岔了,在深宫多年,能走到这个地步的岂是心慈手软之辈?她勾起一抹冷笑,“枉我日日打雁,没想到被雁琢了眼!”
在她眼里,宁锦婳只是一个空有美貌的草包,他只是一时被迷了心智而已,男人嘛,哪有不爱美色的,她不怪他,她可以等。
终有一天,他会发现她才是他命定的女人,她知道他的雄才伟略,能帮他成就大业,她懂他!
她从未把宁锦婳放在眼里。除了家世和那一张脸,她哪里比得上自己?如今家世也没了,她等啊等,等他什么时候厌倦,她就杀了她!
不,杀她之前,她要把她的脸划花,让她到了阴曹地府也无脸见人!
舒婉婉阴恻恻地想着,可事实却是宁锦婳这个毫无攻击力的草包先出手了,而她明知所有,却不能奈何。
想起那日男人的警告,舒婉婉眼神像啐了毒,恨不得把宁锦婳一刀一刀凌迟。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宁锦婳饿了一天,又在别人的地盘,本应在弱势。但这是她头一次见到舒婉婉在她面前失态,心里的畅快足以弥补身体的疲惫。
舒太妃长得并不丑,也算不上美。
她身形瘦弱,身姿高挑,但一张脸实在泯然众人,唯有肤色白些,让她看起来稍显清丽。
多年以来,不管是贵妃、还是太妃的身份,在宁锦婳以及众人面前,她从来不施粉黛,也不会着绫罗绸缎。她常年一身素色衣衫,头挽木簪,在金碧辉煌的宫里显得格外不同。
曾经宁锦婳来过很多次舒阑宫,前来见儿子,她每次都穿上最华美的衣裙,脸上妆容精致,而这个女人高高坐在上首,淡淡一挥手,就打破了她所有的希望。
——连个眼神都欠奉,仿佛对待不入眼的尘埃。
如今她目光狠毒,恨不得吃了她,宁锦婳却丝毫不怕,在空无一人的幽深宫殿中,她甚至有些兴奋。
“你恨我?”
她追问道:“你嫉妒我?””哈,原来太妃娘娘也不像表面那般淡泊宁静啊。”
可能饥饿和黑暗会放大一个人心中的恶念,这一刻,宁锦婳心中没有一丝害怕或者忏悔的情绪,她甚至为自己当时的选择拊掌叫好。
她唯一后悔的,就是动手晚了!
宁锦婳的眼眶有些湿润。
“舒、太、妃。”
她定定看着舒婉婉,咬牙切齿,“你后悔了吗,我的钰儿还那么小,午夜梦回,你难道就不会心虚吗!”
她怎么下的了手!
舒婉婉却拧眉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心虚?”
宁锦婳看了眼四周,面含讥讽,“人都被你支走了,不用在我面前装。”
“呵,我在你面前用得着装?”
尽管在宁锦婳手里吃了个大亏,舒婉婉依然没把她放在眼里,“对待陆钰,我问心无愧。”
除了拦着她们母子见面,偶有用规矩罚罚……也没什么。
看在那个人的面子上,她已经足够仁慈,也就饿他两顿,多跪一会儿而已。宫里本就规矩森严,她多教教他,谁也挑不出错处。
后来那孽种学聪明了,行事说话滴水不漏,她想罚也寻不着由头。
宁锦婳瞪着眼睛,“问心无愧?”
“好个问心无愧!那劳烦太妃娘娘告诉我,钰儿身上那一道疤是怎么来的?总不至于是娘胎里带来的胎记吧!”
一瞬沉默。
舒婉婉脸色复杂,道:“你说……那道疤是……是我弄得?”
宁锦婳恨恨别过脸,她怕自己忍不住拔簪子当场行凶。
见她的神色并非做假,舒婉婉愣了许久,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在空旷的殿宇里显得格外阴森。
“哈哈哈哈哈哈……”
“你竟然……你竟待她至此……”
舒婉婉的声音像笑,却比哭都瘆人,过了许久,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扶着椅背,身子微微佝偻。
她对宁锦婳道:“本来我今天叫你来……算了。”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宁锦婳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舒婉婉三指并齐,直指上空,“我舒婉婉对天发誓,不是我干的。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宁锦婳心里蓦然一漏,这算是很重的誓言,甚至称得上诅咒。
她呼吸急促起来,“只有你,只可能是你!钰儿一出生你就把他抢走,他身边只有你……”
“哦,是么?”
舒婉婉的声音飘渺如鬼魅,“你说的不对哦。我不是一出生就把他抱走的,除了我,他还在你这个生母跟前待过一段日子呢。”
第48章 第
48 章“你胡说!”
宁锦婳心跳如鼓,大声反驳道:“我只见了他几面而已!你休要狡辩……”
“当真如此么?”
舒婉婉笑了,烛火照着她消瘦苍白的脸颊,诡异又瘆人。
她道:“母子分离的滋味不好受吧?”
“恨了我这么多年,你就没有动动你的绣花脑袋想一想,为何你的儿子,要抱到我跟前养?”
宁锦婳心中一痛,当年不堪的往事涌上心头。
当时舒贵妃在宫中风头无两,奈何膝下一直空虚,先帝疼惜她,特准她从宗室里挑一个失怙的旁支子弟领养,排遣深宫寂寞。
谁知她谁也不选,偏偏挑中了刚出生的陆钰,陆寒霄毫不犹豫把长子送进深宫,等宁锦婳知道时已经晚了!
事后,陆寒霄只说了四个字,“皇命难违。”
可陆钰生父生母俱在,就算皇帝也不能强夺人子啊!与其说是“难违”,倒不如说是“不愿违。”
她知道他跟舒贵妃的往事,她也知道那个女人喜欢她。
理所当然地,宁锦婳以为这事是陆寒霄默认的,他拿她的孩子,讨宫里那个女人欢心!
……
六年了,那段记忆太过痛苦而逐渐模糊,但只要一回想,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无力便会排山倒海般涌来,把人深深吞噬。
舒婉婉啧啧道:“还不算太笨,的确是他……允许的。”
陆寒霄当时还在蛰伏,但他是世子,是朝廷与滇南和平的象征,老皇帝不是昏庸无道的君王,不会为了一个妃子罔顾礼法。
舒婉婉又道:“可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当时宁府……还没倒吧?”
宁锦婳忽然一怔,当时的宁府不仅没倒,反而如日中天。
宁国公不是徒有虚衔的公侯,他是朝中重臣,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虎父无犬子,宁重远在大理寺任职,办的几桩案子甚是漂亮。
宁锦婳的亲姨母是中宫皇后,太子的位置且坐得稳当。可以说当时的宁府乃京中勋贵之首,风头无两。
舒婉婉长叹一口气,在宁锦婳耳边吐气如兰,“你可是宁国公的宝贝闺女,唯一的女儿受了这天大的为委屈,宁国公怎么当起缩头乌龟了?”
“还有你兄长,他不是很疼你吗?为何事后也一声不吭?”
“你的皇后姨母呢?我只是区区一个贵妃,皇后娘娘的凤谕岂敢不遵?但你来了这么多次,皇后可有开恩,让你见一见你那儿子……这么多不对,你竟毫无所觉?”
鬼魅般地一句又一句,逐渐解开昔日的真相。
宁锦婳神色怔怔,尖锐的指甲用力掐紧掌心,让疼痛给自己一丝清醒。
“你想说什么?”
她脸色苍白,“我的亲人们……都在刻意阻碍我和钰儿见面?”
舒婉婉哼道:“还不算太傻。”
她勾起唇角,语气变得轻快,“那你不妨再想想,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啧啧,强迫一个母亲和儿子分开,偏偏做这件事的是你最亲近的人,你说,因为什么呢?”
宁锦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舒婉婉给她的冲击太大了,她兀自在仇恨中浸淫多年,却忽视许多显而易见的细节,当时……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锦婳拼命地回想,可记忆似乎弥漫着一层薄雾,怎么也想不起来,脑袋里像有千根银针在扎,痛得不能呼吸。
“还没想起来吗?”
看着她痛苦的神色,舒婉婉在她耳边低语,“我来告诉你吧,其实当年……”
“皇上驾到——”一道尖锐的声音打断了舒婉婉即将出口的话,也拉出了宁锦婳的思绪。
几个身着靛青圆领衣衫的太监开道,手持灯盏,把舒阑宫照得明晃晃,驱散诡谲的黑暗。
宁锦婳一惊,慌忙福身行礼,“圣上万安。”
不经天子允许不可直视圣颜,宁锦婳敛眸凝神,眼前是一双明黄色绣着九爪金龙的靴面,其后还有一双黑底缎面的朝靴。
宁锦婳一怔,却听上方传来低沉的男声,“王妃不必多礼,起身罢。”
她应声抬头,果然看到了皇帝背后的男人,陆寒霄。
“镇南王,你这王妃不是好好在这儿么,你着什么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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