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看样子是药剂师,中药抓得又快又准,还问莲藕需不需要帮煮药?莲藕摇头,她现在最想找点事来干,煮汤药给自己喝,在此下,最正经不过。
第一剂喝下去,莲藕晚上排出一堆污血。疼痛也一日渐一日地在减轻。她严格遵医嘱,每日认真煮药,喝药。封锐闻到药味,过来小坐,看到莲藕的药渣还在一包一包地留着,说,这东西不赶紧扔远远的,还盼着下次病得更重?莲藕马上蒙上纱巾,到小区最远的一个垃圾箱去扔。
喝了一周药后,莲藕去复诊,重复了上次的规矩后,这次给她开了一月的药,眼镜出来把捆药的麻绳结递给莲藕时说,严禁行房。莲藕低着头退出了诊所。一个月不能行房,她心情有些灰落。但有病不能不治。封锐最忌讳。
莲藕听见芒果叫了个外卖,又是那种隔着纸盒子都能闻到味儿的披萨。莲藕咽了咽唾沫。她在忌口,为了能够让病早日祛根。
这么大寸的披萨,一个人吃不了。莲藕问过封锐,封锐说晚上有事。
煮药喝药期间,莲藕迷上了侦探小说。
芒果晚上出门扔垃圾的时候,还扔了个破花盆。莲藕记得她家没有土花盆。
封锐果真在公司加班。莲藕试着与他视频时,封锐竟然接通了,但镜头只闪了个他的办公椅后就黑了。莲藕放了心。蒙上纱巾,提着一包药渣出门去扔。她在小区里绕大圈。
封锐关掉视频后,眉皱了皱。
办公楼的电梯要维修,提前贴出了通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记得这事,下班前赶紧结束工作下楼,因为电梯七点停运。只剩下这百分之一的俩鸟,封锐是对这些贴墙上的通知从不上心,甚至都懒得看一眼。惠圆是同事告诉了她,她给忘记了。等她下班前去卫生间拉了个肚子,回来发现屋内只剩下她的机器还在运转。她想这外卖真不敢随便吃了,吃一次闹一会,自己还不长记性。她坐下准备再捱一会,确定肚子不会再拉再走。这个点出去公交车也反正挤不上。
干坐无聊,惠圆下了个视频来看。不知不觉混过了七点。关掉大灯和机器,惠圆准备去坐电梯。
走过廊桥,看见幽暗的人影,惠圆一惊,没等她喊,封锐先坐了起来。惠圆在心里咒骂了一句,然后快步向电梯走。
结果……原本显示楼层号的屏幕上红惨惨地亮着:正在维护……暂停使用。
惠圆又返回廊桥,她又想拉肚子了。
封锐看着她去而复返,觉得莫名其妙,楼梯就在安全通道那儿,绿色的指示,大大的,他想这人脑子可能有点缺弦。
惠圆跑起来依然风风火火,甚至这风都吹到了封锐面上。封锐切了声,惠圆没理,她怕自己坚持不到卫生间。
封锐不走是因为他打过电话,维修人员告诉他,大概十点就维修好了。十点?封锐想,还不晚。
他的双腿是留着出其不意侧踢的,给人致命一击,不是留着走楼梯的。所以他坐在廊桥那儿数鱼缸里的小鱼儿。
鱼缸刚换过了水,前批也就是惠圆那天中午看到的鱼已经因种族互相厮杀,全部牺牲了。物业又新换了一批小型热带鱼,叫红绿灯,说是性格温和,不好争斗。这次没敢再放杂类。
惠圆在卫生间呆得脚快失去知觉了,没排出什么,可肠子感觉依然在绞着拧着,她咬牙艰难地穿好衣服,净个手,心想莫不是穿孔了?可纸上没血,应该还有救,赶紧去医院。把包斜挂肩上,慢慢扶着墙走。
捱到廊桥上,额头已经疼得冒了冷汗,惠圆停下拿手摸了摸,汗和额头是凉的,而小腹更凉。真是要了命了,她低喃。她扶到了s形凳子的边,也不管有没有障碍物,就坐了上去。
封锐看鱼出了会神。他的脚被压住了。他嫌弃地抽回来,并飞快地一脚把惠圆踹了下去。惠圆扑通到地上,好久没起来。
封锐人性未失,问了句?怎么了?
肚……肚子疼。
来了?封锐戏谑地露出一笑。
若平时,惠圆肯定会说,来什么?你妈来了?还是你舅妈来了?
但今天,惠圆疼得厉害,一脸发白。没力气吵架。
封锐想,女人的毛病,他不想多管闲事,死了下地狱也不会少捱上一刀。
有朋友吗?打个电话?他换上吊儿浪当的样子说。
惠圆摇了摇头。
封锐觉得跟他太像。他微微俯了俯身,看见惠圆费力抬起的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封锐起了一丝怜悯。
惠圆看他靠近,费力地吐字:打……打电话……她已经开始发晕。
封锐把她身子稍微往上抬了抬,背在了自己身上。
去医院,他说。
惠圆无力地趴在封锐背上,封锐背她下楼梯。他的步,很稳,也很快。这一跑一颠地,让惠圆缓解了些疼痛,她看到了封锐的发旋,看到了他大而厚的耳垂。
封锐觉得惠圆的身材不咋样,还这么瘦,骨头硌得他都疼。
他把她放进车后座,找了最近的医院,路上没有闯红灯。
挂了急诊,封锐跟医生说肚子疼,惠圆虚弱地补充了一句:拉……肚子。封锐转头看了惠圆一眼,像是她说了什么令他惊讶的话。
惠圆得了急性肠炎。吊了水。
封锐知道结果后就走了。医院的味道让他窒息。
他在车里变得狂躁,回程路上猛按喇叭。什么东西刺激到了他。他回到了只有他自己的房子。厚重的宝蓝色天鹅绒窗帘始终拉上,封锐把头浸到凉水里。那些暗里的妖魔持续追着他。不杀他,看他挣扎,看他奄奄一息,或者看他破网而出。
等他破网而出了,又重新换了张网,更大,更结实。
头发上的水一滴一滴,滴到了衣服上,封锐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烟很劣质,不一会就烟雾腾腾。
他打开蓝牙,慢慢地调整自己。
惠圆的水吊完了一瓶,接着又换上一瓶,她的肚子不再绞痛,想想封锐的善举,觉得不再面目可憎。明天见了他,可以考虑说声谢谢,主动说,惠圆想完,就安心地睡了过去。
封锐连着两天没来公司。
惠圆早上没碰到,中午在廊桥也没碰到,她甚至特意到他公司门口看了看,前台见到一伸头一探脑的可疑样子,问她找谁?封锐在吗?惠圆直接问了出来。前台打了个内线,告之说没来。
早知道要个电话号码了,惠圆想。算了,她边往回走边安慰自己,大不了请他吃个饭吧。
封锐在静室里关了自己两天。
第三天,他走出来,脸上一层青胡茬,他拿剃刀慢慢给自己刮掉。换衬衣的时候,把臂上的创可贴撕掉。在路上时,给莲藕打了个电话,关心了一下她的病情。莲藕诉苦说,嘴巴全是苦味,还有,就是想他啦。封锐说良药苦口,晚上去看她。莲藕立马像喝了口蜜。
封锐从地下车库直升到了他的楼层。而惠圆,正要去报帐,去了老总办公室。与谢谢,再次擦肩而过。
莲藕从下午就穿着整齐地在家等封锐。封锐来得颇早,莲藕看他眼窝有些发青,不知道是熬夜了,还是肾太用功。她把一碗莲子粥搁桌上,说,听说枸杞有补气的功效,我现在吃素呢,快跟姑子差不多啦。不信你尝尝。
封锐盯着她一双眼看了会,眼里含着怨气,封锐捧过莲藕的脸含了两口,端起碗尝了尝这莲子粥,有苦有甜,他说,你现在爱吃苦了?
莲藕把嘴唇翻出来给他看,有几个白疮在里面,封锐又把粥碗给莲藕吃。莲藕哼了哼,封锐捏住她的鼻子喂了她两口。莲藕一时恍惚。
温情给了莲藕,而睡觉,封锐又到了芒果那。
莲藕头顶在防盗门上,不停地对自己说:再忍忍,再忍忍。
差不多的钟点数,芒果又变成小老鼠来偷莲藕的粮食,咬她的脚底心。
莲藕有了恨意。
草药快吃完时,莲藕又去了诊所,这次只是嘱她在下月经事来前再来。莲藕想问问如何保养身子,舌头打了几个滚,又咽下去。这事急不得,她知道。
莲藕买了只烤鸡回来。打开防盗门前,她故意把纸包打开闻了闻。她在小说里看到像芒果这类人是经常节食的,有人还因为节食过度造成器官衰竭的。莲藕想芒果如果是这种结局,她定会到她坟头大哭的。
她思量着封锐的时间,找出一瓶白酒,撕了一只鸡翅膀,一个人品味。屋里的药味还在,混合了酒味,显得热烈起来。莲藕喝到半醉,烤鸡也吃了大半,她打着饱嗝,把鸡骨头随手扔在了门外。
封锐不会知道她吃药的时候喝酒的,只有芒果,会注意她吃了肉。她不知道芒果会不会告状,即使告状,封锐也不会来查她。这是莲藕的江湖经验。她想好好睡一觉,这两天对门吵得她睡不好,最好梦里能碾死一两只老鼠,她会很开心。
莲藕睡到屋里黑漆漆,看不到自己。她没有做梦。醒来头微微有点疼。她听见芒果出门了,迅速跳到门口,芒果正抱着一大捧花出去扔。
鲜花?封锐从没送过她。倒买过首饰。首饰,莲藕是喜欢的,如果封锐也送她花,莲藕想她也是喜欢的,甚至更喜欢。
芒果回来时在门口跺了跺脚,天干物燥的,莲藕想不通她为什么,芒果又蹲下身整了整鞋带,莲藕想她肯定看见了那包鸡骨头。
天亮前,莲藕又拿了只酒瓶放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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