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浓烈的酒气喷来,郑海捏起鼻子:“那下午你怎么没去部队?”
“额。那个,那什么,玩牌去了。”
“……操!”郑海瞪大眼珠子甩开照辉的手,独自一个人跑去了西厢房。
陆家住的是早年陆照辉父母留下来的祖屋,北房有三间,西屋是照辉的房,中间是堂屋,东屋是厨房,东厢房是陆晓青住的,西厢房是郑峰郑海两兄弟的,大院子中间有一个早就不知道干了多少年的鱼池。
陆家的两个儿子不姓陆,是八年前被照辉收养来的,兄弟俩的生父郑志刚是照辉的战友,九一年那年,郑志刚在旗山县洪水抗灾中不幸牺牲,郑志刚的老婆在生郑海的时候就死了,这一下子兄弟俩彻底成了孤儿。照辉不想让他们兄弟去福利院,瞒着媳妇向部队申请了抚养权。郑志刚为国捐躯的那一年,郑峰十岁,郑海才六岁。而就在被领养整一年的时候,老婆王萍终于熬不住跟陆照辉打离婚了,兄弟俩眼睁睁的看着王平哭天抹泪儿的拎着大包小包迈出了陆家的大门槛。
而唯一姓陆的大女儿陆晓青,也不是照辉的屁大点关系都没有。晓青可以说是陆照辉在火车站捡来的,那一天,正是照辉小两口的离婚之日,送老婆王萍上火车后,照辉独自一人在候车室坐了半宿,回来的路上才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个十来岁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从此,陆家没容一天的功夫,便少了一个媳妇多了三个娃。
陆照辉今年都三十九了,虽然家里有几个孩子陪着,但还是光棍一条。想起这些年的日子来,照辉的情绪又开始低落沮丧。
晓青一直在旁边站着,照辉瞧着她一言不发的杵在这别扭:“没事儿你也回屋歇着吧。”
晓青还是不言语,但也没动。
照辉已经习惯了闺女的性子,长叹口气,边吃着黄瓜蘸酱边问:“小峰没下班呢?”
“嗯。”
“晚饭吃了?”
“我带小海去食堂吃的,今天家长会我替你去的。”
照辉看她一眼,点点头。
“爸,下午你没去打牌吧?”晓青是反问,语气却透着肯定。
“下午去了一个聚会,都是以前部队的战友……十多年没见了,一个个的,都他妈混得人模狗样的,操,还不如去打牌呢!。”照辉说着闷下一口红粮大曲。
这时候,郑峰进门来:“爸,姐。”
“大儿子下班啦?今个累不累?来过来吃饭。”
晓青过来给弟弟盛饭,问:“明天的早班?”
“嗯,早班,还行,不累,小海呢?”郑峰看着晓青问。
“回屋了,中午的饭菜都吃了吗?”
“都吃了。”郑峰拧着眉心,低下头,岔开话题:“对了爸,我想跟您说个事儿。”
“嗯?”
“小海学校过几天开运动会,他需要一身运动服。”
“多钱?”
“八十一身。”
“这么贵!不就运动会吗,穿什么不能跑步。”
西厢房的门一脚被踹开,郑海塔拉着鞋进来嚷嚷:“他就是宁可把钱打牌输了,也舍不得往我们身上多花一个子!哥你求他干嘛,我不要什么运动服,谁稀罕!”郑海还不到一米六的个头,单眼皮却眼神炯炯的仰着脖子瞪着已经起身的照辉。
陆照辉咬着牙:“小兔崽子你敢再用这种眼神儿看我,信不信我抽你!”
“不信!你来,你抽一试试!”郑海仰起脸,声音又高了一个调。郑峰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后拽。
陆照辉的脾气是一点就着的主,“你他妈给我过来!”照辉边说着边揪起小海的袄领子往里屋走,郑海急了,小男孩倔脾气马上顶上来:“有种你打我,有种你打死我!……你有什么能耐你,当年要不是我爸把救生衣给了你,你他妈早见阎王去了!”
“小海!”郑峰瞬时间嚷出一句,但好像谁也没有听见。
照辉感觉胸腔连带着整个肺都要气炸了,“小bi崽子你他妈是吃屎长大的!cao你祖宗的我就——你跟我这儿犯浑是不?!吃我的穿我的回过身来还得骂我,你们一个一个的都他妈是爷!”
说着哐当一脚蹬在了小海的胯骨上。
郑海吃痛,反抗着,趁着照辉解裤腰带的功夫逃出他的手掌,一边往外跑一边喊着:“这书我他妈不念了,明儿我就挣钱去,等我有了钱,马上带我哥我姐走,我不他妈给你这个窝囊废当儿子!”
照辉边回骂边摔东西,从屋里往外扔,郑峰拽着托着把郑海好不容易弄回了屋。
陆晓青一直默默的立在一角旁观着。等照辉砸够了骂够了,她轻轻的进来蹲下身子收拾地上的破碎杂物。
照辉坐床上抽烟:“甭收拾,你也滚,都他妈白眼狼。”
晓青停下动作,抬起头看着他,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喜悦或发愁,她只是淡然的看着陆照辉,毫无语言。这样的桥段已经上演过好多回了,她知道,明天一早太阳出来,依然会风平浪静。陆照辉不喝酒的情况下,一直都是乐观主义逍遥派,就算头天跟他们兄弟俩再怎么吵再怎么闹,只要第二天酒醒,他依然是嘴里哼着歌乐呵的该上班上班,该打牌打牌,把谁骂他的什么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甭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想什么呢!”照辉盯着晓青的后背说:“你等着吧,等你那俩弟弟挣大钱了,你们仨一块儿给我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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