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堂才的表情不惊讶也不慌张,很平静地看着他,甚至有闲心揪下一根草在手里把玩。
“霍会长比我那个侄子可是难骗得多。”
霍深看着他玩草的手:“你思考时会下意识摸手腕,手指先放到手腕上摸一下,再往下一些掠过空气,这不是戴过腕表的习惯,而是有坠子的手链,接头的那个人不是二叔,是你。”
“就凭这么个动作?是不是太草率了。”
“不是。”
“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刚才。”
沈堂义双手摊开,“愿闻其详。”
霍深也不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你向我们投诚时说的那些话让我很不舒服,但说不上来哪里不对,直到刚才你说小风是大自然孕育的礼物。”
沈堂才点了一根烟,慢吞吞地吐出一口烟雾:“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吗?”
“这话没什么不对,但不该那时候说。”
“小岛和小风有相似的经历,也曾被绑到斯威山拍卖,我不知道他被关在笼子里是什么样子的,但我的手下仅仅是和我说了这件事,心疼和愤怒就充斥了我的大脑,我当时完全无法冷静地思考,因为我珍惜他。”
沈堂才神色未变,依旧笑着:“对啊,我也珍惜小风,我那时候也很心疼,很愤怒。”
霍深嗤笑一声:“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和我们描述那个场景的吗?”
他一字不落地复述出沈堂才的话:“她衣衫褴褛,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就像关在破旧笼子里的礼物。礼物?献给那些恶心买家的礼物吗?”
“我永远都不会用那样的词语来形容受屈辱的小岛,但你却这样形容小风。”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怪,或许你们艺术家看到这些悲惨的场面都习惯用美好的词来形容,可你刚才却说她是大自然孕育出的礼物,说明你知道这个词的真正适用场合,可你并不觉得在小风被关在笼子里拍卖时用这个词来形容她有什么不对,因为你享受那场拍卖,你认为她是献给你的礼物,站在拍卖官身边的主理人不是沈堂义,是你。”
受自身经历影响,霍深在很多事上都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他善于抓住常人发现不了的细节,一旦抓住就会死抠到底,直到弄清藏在它背后的真相。
他确实是从那时候起就在怀疑沈堂才,所以那一晚他几乎没怎么说话,一直在观察,即便沈堂才之后为沈月岛挡枪差点死了,他都没有打消疑虑。
中一枪就可以博得对手的全部信任,这是一笔惊险但稳赚不赔的买卖,如果是他,也会这样做。
“啊,听起来很有道理,不愧是霍会长。”沈堂才又问,“既然你把人性研究得这么透,那不如你再猜猜,我为什么这么快就认了?”
“有恃无恐罢了。”
“三天前死的那二十多个人都是你杀的吧,山里根本就没有村民,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杀人,又用尸体做戏引我们上山,七年前你就是这样把沈堂正夫妇引上来的。”
“差不多吧。”沈堂才说,“但你比他们难缠得多。”
霍深不接他的话茬儿,继续道:“一开始绑架小岛的是你,在东渡山伏击我们的是你,杀死赛琳娜的是你,临水公馆刺杀裴溪洄的是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的。包括爱德华。”
“哎哎,前面的我可以认,但爱德华又关我什么事?”
霍深转过头,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压根就没有这个人,你就是爱德华。”
沈堂才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这是他今晚第一次露出慌乱的神情,仿佛制作精良的面具裂开一道缝隙。
霍深知道自己诈对了。
“爱德华在曼约顿经营古堡拍卖会九年,没一个人见到过他的真容,即便是赛琳娜都只能描述出他模糊的长相,而声称见过爱德华的买家同时也说过有另一个手戴玉坠的人和他们接头。”
他用那块石头的尖端指着沈堂才。
“那个人就是你,我们的调查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为什么会认为爱德华和内鬼是两个人呢?明明从头到尾都是爱德华和小岛过不去,想方设法地要除掉他。可他一个商人能和小岛有什么深仇大恨?和他有仇的是那个内鬼才对。”
沈堂才皱紧眉头,一改刚才有恃无恐的调笑,看着霍深的眼神阴毒又愤怒。
自以为运筹帷幄统揽全局的人,最讨厌自己的计划被人看穿。
“其实你一点都不笨,反而比你那两个哥哥都要聪明。从决定做拍卖会开始,你就给自己想好了完美的后路。先是凭空打造出爱德华这么个人,做古堡拍卖会的老板。再用貔貅玉坠栽赃沈堂义是内鬼,到时候事情败露你直接杀了他死无对证,再随便推出来一个谁都没见过的爱德华,最后把马上要参加选举的大热门查理拖下水掀起舆论。”
“那么你,沈堂才,一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就可以从这件事里全身而退,还能收获一个为了侄子奋不顾身的美名,让小岛给你这个杀父仇人养老尽孝,你这盘棋下的太好了。”
沈堂才猛地站起来,把烟头扔在地上,用力拿脚碾过。
他气急败坏地哼笑:“全猜对了,没错,就是你说的那样,可你猜对了又怎么样?现在山里全是我的人!你带来的手下早就被我下了药!如果你敢这样和我和盘托出是指望他们来救你,那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你今天出不了这座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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