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耀眼的光猛然涌进视野,舟向月被刺得一瞬间睁不开眼,用手遮在眼前。
梅朵好像在他身后说了句什么,但眼前模糊的光圈让落入他耳中的嗓音都变得有些恍惚,他没有听清。
后颈忽然一凉。
舟向月一声都没吭,眼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昏迷好像只有一瞬间。
等他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冰凉的石面上,仰面看到的就是那个巨大殿堂的屋顶。
屋顶上是敞开的,灿烂的日光从一道道悬挂于房梁上的彩色丝绸布幡落下,在他眼底映出一片五彩斑斓的梦幻光海。
就在他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幅彩色的曼陀罗般若绘。
画的尺寸并不大,却极尽精美,一圈圈神秘花纹与斑斓色彩交织,几乎让人一眼就陷进去,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你醒了。”
少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及时将他从那种恍惚中打断。
舟向月偏过头,看到梅朵就站在他躺着的石台旁边,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舟向月茫然地眨了眨眼,“这里是……”
梅朵道:“这里就是真言殿。”
舟向月动了动,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冰凉的锁链锁在了石台四角,只有一点活动的空间。
他疑惑地看向梅朵:“……这是要做什么?”
梅朵甜甜地微笑道:“要你的身体。”
她等了片刻,想等到这个猎物像其他的猎物一样,瞳孔因恐惧而放大,惊恐地惊叫求饶。
可是并没有等到,他只是闭上眼,疲惫地叹了口气。
梅朵的笑容消失了,冷冷地看着他:“你好像不是很意外。”
舟向月睁开眼。
他忽然歪过头看她,狡黠地微笑起来:“姐姐,这么久你都没发现,是我回来找你了吗?”
梅朵一愣。
被锁在祭坛上的少年笑得眼睛弯弯,那双眼睛亮得如同落满温柔的星辰,恍惚之间忽然和她记忆里某双美丽的眼睛重合。
她瞳孔微缩,心脏狂跳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微不可闻的破空之声从背后传来,轻得如柳叶划破云雾。
“啪”。
一张符贴在了她后颈上,瞬间让她僵直在原地,动弹不得。
梅朵遽然睁大眼睛:“……你!”
眼前恍惚的视线聚焦,那双熟悉的眼睛消失了。
这分明是一双陌生的眼睛,虽然也如清水秋瞳般清澈美丽,但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她记忆里的那双眼睛。
……她刚才怎么会出现那样的幻觉?
梅朵猛然意识到自己中计,想回头看背后袭来的到底是谁,可她根本无法转过头去。
她只能看见面前锁在祭坛上的少年放松的躺在石面上,看也没看她背后符咒飞来的方向,好似一点也不意外。
他笑眯眯地看着她道:“所以,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血明王?还是……”
“钩吻?”
第200章 彼此
般若绘里的格桑和钩吻这对双胞胎姐妹都很漂亮,而魇境中的奴隶少女梅朵五官则十分普通,舟向月一开始并没有把她们联系起来。
他最开始觉得不对劲,是郁归尘告诉他,第三个境灵碎片叫做【血明王的须弥绘】。
这也是目前他们拿到的三个境灵碎片里,唯一一个明确说明了“所属人”的。
这个名字有几种理解方式——可能是血明王所拥有的须弥绘,血明王所创作的须弥绘,或者是血明王的人皮所做的须弥绘。
而这幅般若绘的背景故事,其实就是钩吻的人皮被格桑做成了须弥绘。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那指向还比较模糊。
但如果是后两种可能性,那么就分别指向格桑是血明王,或者钩吻是血明王。
这也让他想起,曼陀宫魇境里的人会称呼曼陀宫主为血明王,但在般若绘的幻境里,他从来没有一次听到人们提起这个称呼。
这说明,格桑和钩吻在般若画院学习时,当时的曼陀宫主尚未获得“血明王”的称号。
舟向月来之前了解过,血明王之所以被称为血明王,就是因为其臭名昭著的吃人饮血恶习。
虽然他身份神秘,从不在外界现身,因此无人知道他的真容,但被他吸空的脑袋和尸体曾被不少人看到过,因此才获得了这个凶神恶煞的称号。
……所以,有没有可能,原本的“曼陀宫主”和后来的血明王,其实并不是同一个人?
那时舟向月就开始想,或许血明王就是格桑和钩吻之一。
这完全推翻了他之前对血明王的印象。
他最开始以为血明王是个虐待少女的变态老男人、恐怖食人魔,梅朵这个被关在地牢里的遍体鳞伤的少女,也是构成这一印象的因素之一。
那么,如果血明王其实并不是一个老男人,而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那梅朵的存在,或许就变得有些可疑了。
不过这毕竟只是尚未验证的怀疑,而且进入曼陀宫里以后发生了很多事,刚解幻不久的脑子又昏昏沉沉的,所以当时舟向月还没直接联想到梅朵身上。
他那时只是在想,鉴于他在般若绘里对两人的了解,血明王是钩吻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些。
毕竟格桑从未表现出任何对尸体的爱好,而且她似乎会更喜欢抛头露面。
直到梅朵再次出现,舟向月看到了她身上的伤疤。
那几道伤疤不偏不倚,正是格桑当年替钩吻挡下的几道鞭伤的位置。
……难道,梅朵就是格桑?
舟向月当时仔细打量了她的脸,并没有发现易容的痕迹,所以这可能是巧合。
但魇境并不大,其实没有那么多巧合。
而且,这个疑点让舟向月开始回想之前有关她的回忆——其实梅朵最开始出现就挺可疑的。
她所在的地牢里,其他人都死了,死的时间有早有晚,只有她一个人还活着。
另外几人的死状都和血明王吃人饮血的习惯吻合,其中最新鲜的那具尸体甚至还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就像是血明王刚刚结束一餐,却独独留下了梅朵。
而他们到那里时,并没有看到血明王的任何痕迹。
而且,她第一次在地牢里是被郁归尘救出来,第二次在两个侍者手里是被舟向月救出来,按理说两人都救过她,但她却明确地表现出不想接近郁归尘,反而想跟舟向月待在一起。
在危险的境地里,对于像她这样的瘦弱少女来说,正常人会本能地想要靠近身边最让人有安全感,或者说武力值最高的那个人。
这个人很显然是郁归尘。
那么,当一个人表现得反常的时候,小概率是她与众不同,大概率则是——她另有所图。
再想想曼陀宫里的诡异之处,之前的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间忽然与彼此失散,舟向月便想,她大概是想让自己落单,然后单独对付他。
如果梅朵真的是格桑,根据她在般若绘里出现的频率,舟向月觉得她不仅很可能是血明王,而且有可能就是境主。
竟然是境主的邀约,那他岂能不赴呢。
后来,他们上楼梯的时候,楼梯果然不出意料地塌了,郁归尘与他们失散。
这下,舟向月心中的猜想基本都已得到了验证。
和血明王单独相处,他并不紧张。
因为他知道郁归尘可以找到他。
他现在已经反应过来,之前郁归尘找到他,估计是通过送给他的那条带铃铛的手绳——之前那条手绳上的铃铛突然变得灼热如燃,随后郁归尘就出现了。
所以,当郁归尘在失散后再次疯了一样地找过来时,他“哐”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同时在梅朵的视线盲区里,状似无意地对郁归尘指了指手腕上的手绳。
意思是,你等等再找过来。
郁归尘果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梅朵把舟向月带进真言殿、锁在祭坛上时,她血明王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舟向月也感觉到了郁归尘的心急,因为几乎是梅朵刚刚露出真面目,他的手腕上就一阵灼痛,郁归尘又要找来了。
这整个魇境几乎与曼陀宫重叠,就算血明王不是境主,也一定与境主有关,因此舟向月想她大概率是能够觉察到真言殿被侵入的异常的。
为此,他需要制造一点动静,转移梅朵的注意力,给郁归尘创造一个机会。
正好,他还在纠结血明王到底是格桑还是钩吻的问题。
梅朵身上的伤疤和格桑吻合,但血明王的行事风格更像是钩吻。
而且,曼陀宫里有许多幅只有钩吻会画的那种黑白曼陀罗般若绘,如果格桑真的成为了血明王,舟向月不觉得她会容忍这些般若绘堂而皇之地挂在曼陀宫里。
再加上,般若绘里的故事到钩吻被做成人皮须弥绘就戛然而止,而格桑则得偿所愿。
在这种情况下,钩吻显然比格桑更像是怨气能够形成一个魇境的人。
因此,舟向月决定用这个机会验证一下。
他直觉,不知愁和钩吻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简单——然后果然一试就试出来了。
梅朵就是钩吻。
占据着格桑的身体的钩吻。
“所以,我应该叫你什么呢?”
“血明王?还是……钩吻?”
舟向月问她的时候,郁归尘从真言殿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几下就将舟向月从祭坛上的锁链解了下来,扶着他坐起来,仔仔细细地上下看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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