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缜保持着闲散的坐姿,对众小兵们道:“是不是很羡慕刚刚站出来的那些新将领们?”
小兵们七嘴八舌地说“是”。
萧缜:“不用羡慕,窦德昌都说了,他这次去援泉县,特意把石州的七万精兵都带出来了,也就是你们,石州那边的五万守军有一半都是充数的老弱之兵,更有石州各级官员送来白拿军饷的酒囊饭袋。现在咱们这边有四万五精兵,还有一个能帮咱们骗开城门的窦德昌,你们说,打下石州是不是很容易?”
“是!”
“石州乃是府城,攻破府城的军功赏银是不是比帮朝廷守住一个小小泉县多?”
“是!”
“想拿吗?”
“想!”
小兵们有了盼头,自然士气大涨。
萧缜让他们先将死去那些朝廷兵身上的铠甲脱下来,再让自己这边的九千骑兵去换上,乔装成窦德昌麾下的朝廷兵,铠甲上的血迹也不用擦,有血才更像逃命的败军。
而萧缜给众降兵们的第一点甜头,便是那些阵亡将士随身携带的财物,谁搜到就归谁。
最后,三万多具尸体被抬到附近一个深坑里埋了,带不走的战马、铠甲、军械、粮草交由一队士兵原地看守,等着赵瑾夺下娘子关后再来运走。
忙忙碌碌,两个时辰就这样过去了。
萧缜命伙房搭灶烙饼。
刚吃上,赵瑾派出的传讯兵到了,神色激扬地道:“萧将军,娘子关刚刚被我们攻下了!”
萧缜只是笑笑,高存志震惊道:“这么快?”
传讯兵:“对,公子让我们一千人埋伏在一处山谷,他只带两个小兵佯装冲出重围的逃兵去娘子关报信,守将看到窦国舅的圣旨跟窦德昌的兵符,深信不疑,只留一队弓箭手守关,带着三千人直奔我们的埋伏圈,哈哈哈!”
手脚被绑的窦德昌:“……”
萧缜:“叫你们公子安心守关,我这边都准备好了,吃完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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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娘子关到石州城有一百五十里地。
萧缜等人二十八这日晌午出发,到三十这日晌午,距离石州城便只剩十里地了。
烈日当空,大军在一片树林里吃饭休整。
萧缜命人把窦德昌带过来,解开他身上的绳索,亲自递过去水袋。
窦德昌眼瞅着比两天前瘦了一圈,垂头丧气的,喝水都没精神。
萧缜道:“你放心,窦国舅虽是奸臣,人却颇有本事,韩将军攻下朝廷后必然会处死他,你不一样,我知道你没本事,韩将军也知道你没本事,没本事的人活着也不会有任何威胁,所以,只要你配合我打开石州城门,便是此战最大的功臣,韩将军定会许你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窦德昌对着脚下的土唉声叹气:“帮你们打石州没什么,就是太对不住我哥了。”
那可是亲哥啊,他就这么背叛亲哥了?
两行泪水从窦德昌沾满灰尘的脸上滚落下来。
萧缜:“我也有兄弟,明白你的不忍心,若你实在不愿,我会砍下你的头颅派人送往京师,窦国舅见了,自会感念你的深情厚意。”
窦德昌:“……”
他不想只带着一颗脑袋去见亲哥!
反正,反正亲哥手里还有太原,还有开封、长安,还有留守京师的二十万大军,失了一个石州只相当于少了一根脚指头却活下来一个亲弟弟,哥哥一定能理解他的苦衷!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等哥哥击败韩宗平,兄弟俩仍有重聚之日!
半个时辰后,石州城。
因为西边的太原一带正在兴兵,石州城只开了东城门供百姓商旅出入,其他三处城门都紧紧闭着。
当城墙上的士兵望见远处现出一支军队时,立即鸣钟预警。
东城门那边迅速关闭了城门,守将程伦也披甲冲到了南城城墙之上。
“好像是窦将军!”
程伦也看见了,几面东倒西歪的军旗上写的全是“窦”。
大军前面是几十个骑兵,后面乌泱泱一片自家兵马,最后面跟着几辆辎重。
随着大军的靠近,程伦认出了前面的窦德昌,这人丢了盔帽,身上是干涸变暗的血迹。
再看窦德昌后面的将士们,伤的伤瘸的瘸,同样是一副败家之犬的狼狈样。
程伦往下喊:“窦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窦德昌仰起脑袋,灰头土脸的,恨恨瞪着程伦:“怎么回事,你自己看不出来吗!我被人埋伏了,还不快给我开城门!”
程伦自然看出窦德昌吃了败仗,却不知道原来打败仗的人也能横成这样:“你遭到了谁的埋伏?在哪遇的伏?”
窦德昌:“问这么多,你存心看我笑话是不是?我告诉你,泉县、娘子关肯定都失守了,所以姓鲁的才能在娘子关外十几里远的地方埋伏我,害我毫无防备!这都是泉县守将的错,他要是早点派人来提醒咱们,我能受此大败?”
程伦:“不可能,一旦鲁恭兵至泉县,开打之前那边就会发出战报……我知道了,韩宗平故意急攻忻州,诱咱们发兵救援,他再派一支骑兵绕路设伏!”
窦德昌是真恨啊,恨得牙根痒痒:“你在这放马后炮有屁用,快给老子开城门,我要给我哥写战报!”
他越猖狂,程伦的注意力便越集中在他身上,再加上后面那些士气低靡的败军瞧着实在可恨,程伦根本没细看,直接叫下面开城了。
石州乃是府城,城门里还有一片瓮城,既然是窦德昌回来,瓮城那边的门当然也都打开了,早做好准备的弓箭手们也撤了下去。
程伦赶下来迎接窦德昌。
可就在此时,程伦心头蓦地涌上一股寒意,再去看旁边经过的那些败军,正好跟其中一个小兵目光相撞,那小兵竟心虚地避开了。
程伦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继续走向坐在马上的窦德昌,右手悄悄去握腰间的佩刀。
窦德昌紧张啊,一直死死地盯着程伦,注意到程伦的小动作,纵马便跑!
败军里骤然响起一声“杀”!
程伦也抽出了大刀,挥手便连砍两个冲过来的小兵,吓得这一圈小兵急急退后,只剩一人。
程伦:“你是何人?”
那人持枪行礼:“韩将军麾下萧缜,还请程将军赐教。”
第162章
萧缜的计划是在穿过南城门这边的瓮城后再动手, 如今大军虽然还没有完全进城,可也有上千人过了瓮城,再加上两扇城门已经无法关闭, 提前起事也无碍。
由他牵制程伦, 两个骑兵指挥率领九千精兵攻占南城门, 另外六位熟悉石州街巷的降兵指挥分路带兵去攻占东、西、北三处城门附近的驻军。
以四万五的兵力与五万守军正面厮杀, 这注定是一场血战。
但正如萧缜之前分析过的那样, 他这边的九千骑兵与三万多降兵都是青壮精锐, 而五万守军那边却有大量被窦德昌挑剩下的老弱兵, 以及一批滥竽充数混军饷的官家子弟。
大周朝廷的腐朽早就蔓延到了军营, 有的卫所将领甚至会虚报士兵人数骗取朝廷的军饷, 边军因为要抵御外敌基本还保持了战力, 越是里面的州府驻兵越是贪污成风,卫所兵们甚至吃不饱饭还要被派去服劳役, 哪有力气与时间操练?
程伦也是个贪将,一个打过很多胜仗的贪将, 所以被窦国舅派来驻守石州, 防着韩宗平从冀州南下。
自负武艺的程伦与萧缜交战时, 一直在分心寻找其他敌军将领, 他根本不信偷袭石州这么重要的战事, 韩宗平会只派一个无名新将前来,就算不是鲁恭、冯籍、范钊等名将,也该是罗霄那等已经扬名的年轻将领。
因为并没有提前做好迎战准备, 程伦手里只有一把佩刀,萧缜手里拿的却是长枪。
随着程伦的又一次分心, 萧缜一枪挑飞对方手中大刀。
程伦手臂发麻,终于正视起眼前的对手来, 可惜萧缜还要看顾石州一战的大局,并不想陪一个目中无人的敌将浪费时间,也不必非要公平切磋一场好让对方承认自己的实力。
他连续刺出三枪,程伦避开了前两枪,却被最后一枪深深刺入胸膛。
程伦双手还死死握着胸前的枪杆,试图让那枪刺得浅一些,一双在战场上见证过无数生死的黑眸难以置信地看向对面的年轻人。
就这么死了?
这个人说他叫什么来着?
“承让。”萧缜面无表情地抽回长枪,左手持枪,右手挥刀砍下敌将的头颅,高举过顶,朝瓮城城墙上还在殊死抵抗的守军们道:“守将程伦已死,降兵不杀!”
程伦的头颅确实动摇了一些守军的军心,但都是朝廷正规军,程伦身边亦有副将,副将对程伦忠心耿耿,见到自家将军被杀,当场砍了一个放下兵器似乎要放弃抵抗的小兵,吼叫着率领守军越发英勇地杀起敌来。
萧缜已经提着程伦的头颅上马进城了,去另外三处军营激励己方士气,动摇守军军心。
城内的百姓们早已慌乱地躲入家宅,拥妻抱子地等待双方夺城结束。
有一部分胆小的守军趁乱逃出了城门,剩下的继续负隅顽抗。
当四方城门完全被萧缜麾下占据,接下来便只需要关门打狗。
从晌午打到黄昏,石州各处的喊杀声终于消失了。
萧缜坐镇知府衙门,不断给前来复命的指挥们下达新的军令,该抓文武官员的抓官,该安民的安民,该清理战场的清理战场,该收缴钱粮的自去四处搜罗,一切按照军纪行事。
“禀将军,我军共阵亡一万余人,重伤残近两千,敌军战死不下三万,降八千,其余往南逃了。”
“这是我军阵亡将士的第一批名册,后面的还在统计。”
萧缜接过名册,都是根据尸体上的兵牌记录下来的,上面有将士姓名、年纪与籍贯。
萧缜翻了几页,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地名——灵水村。
他合上名册,不再看了。
“将军,天都要黑了,您吃点东西吧?”
“还不饿,拿笔墨来,我要给大将军写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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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一,石州城南的城门刚刚开启,一个传讯兵便骑马跑了出来,先到娘子关,接受过赵瑾的核查后,再骑上赵瑾安排的骏马,绕过泉县直奔太原。
五百里路,传讯兵终于赶在日落前来到了太原城外刚刚驻扎下来的韩宗平大营。
前日下午韩宗平已经收到了赵瑾送来的战报。
得知萧缜只带九千骑兵以及一批刚刚收服的降兵去打石州了,这稍有不慎便会全军覆没的险招既让韩宗平想把萧缜绑起来臭骂一顿,像骂自家子侄那般骂他年轻轻狂,又让韩宗平恨不得宣告全军,他身边竟然出了一个真正智勇双全的帅才!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帅才却比良将更加难寻,别看他身边聚集了几十员新旧悍将,能单独带领一路兵马出去作战的却屈指可数!
尽管心潮澎湃,韩宗平却没有将这则战报告诉身边的任何人,特别是萧穆,老爷子都七十一了,万一被孙子吓出个好歹……不如等石州那边打完再说。
“将军,有石州的战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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