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师爷直接转成白话, 皱眉道:“何连庆送了卫县几千斤铜铁,萧家已经同意与何连庆结盟, 两县任何一方遇袭另一县都会发兵相助,萧老爷子希望王爷给他面子,别再发兵定县。”
李纲大怒,瞪着卫县的信使道:“老不死的得寸进尺,真以为我怕他不成!”
信使垂眸,似是畏惧他的怒火,可两脚站得稳稳,又无怯缩之意。
范师爷让小兵先带走信使。
李振目光一狠,提议道:“大哥,上次咱们吃了轻敌的亏,这次你让我带兵,我保证一口气踏平他们两县。”
其他几个将军也纷纷请缨,自信正面交战的话两万大军将势如破竹,毕竟现在卫、定两县加起来也不足万人。
李纲瞥眼手臂上的纱带,看向范师爷。
范师爷神色冷静,对众人分析道:“萧家现在有一支千人的骑兵,即便还没练出来,一个骑兵也能抵五个步兵,一千骑兵便相当于五千,再加上那边的都是青壮,萧老爷子又擅长用兵,我们这两万普通民兵与他们对上,恐怕难有五成胜算。”
李振:“那就彻底怕了他们,任由萧家羞辱咱们?”
范师爷:“不会,等咱们兵力足了,肯定要打下那两县,却绝不是现在。咱们刚吃了一次败仗,正是士气低靡之时,急需一场胜利重振士气与威名,西边的云县、玉县,南面的应县都比定县更适合下手,而且发兵要快,免得被其他势力先得手。”
李纲点头道:“师爷说的在理,那咱们明一早先去打云县,等攒够了兵马再去跟萧家厮杀。”
范师爷:“稍后那信使再进来,王爷不妨稍微示弱,以此降低卫定两县的防心。”
李纲:“示弱的话,岂不是不能打他那匹骡子的主意了?”
被萧家先换骡子再杀驴吃肉,这口气他一直没咽下去呢!
范师爷笑道:“一匹骡子而已,待将来咱们攻破卫城,萧家的男女老少都将任由王爷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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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十,萧家这边给大多数新兵都放了一日假,黄昏前赶回来便可。
佟穗跟着萧缜出发了,萧玉蝉本也想去,但今日贺氏、萧姑母要出门置办招待客人的东西,萧玉蝉更喜欢逛铺子,最终决定跟着长辈们走。
萧缜先带佟穗去了他掌管的骑兵千户所。
城内正经的四处军营都给了四个步兵千户所,骑兵千户所与另一个步兵千户所分别占了两家大户的园子为营地。
园子很大,但作为千余士兵的营地,佟穗才进来就感受到了拥挤不便。
她问:“这种地方,你们如何训练骑术?”
萧缜:“每日出城跑马,跑完回来。都是权宜之计,已经派人去城外修建骑兵营了,全盖土坯房,六百青壮从初八开始动工,再有两日便能盖好,到时我们再迁过去。”
佟穗好奇道:“六百青壮?是雇的百姓还是调了新兵过去?”
萧缜笑:“之前从反王那边抓了两千多俘虏,老弱放了,留下一千二百多青壮,一半派去修建军营,一半派去伐木,之后处理木材、打铁打刀、货物运输都由这批俘虏干,咱们管饭便可,不用发工钱。”
佟穗见识过桃花沟的做枪阵仗,当时看着母亲替萧家发放工钱,洒水一般她都跟着心疼,现在卫县通过缴获战俘节省了一大笔工钱,佟穗既为省钱高兴,又隐隐不安:“那些人会甘心替咱们白做苦工吗,会不会寻机逃跑?”
跑就跑了,但想要逃跑成功,肯定得杀了卫县派去看守的士兵。
那些兵都是卫县的青壮,更有桃花沟、灵水村的熟面孔,佟穗一个都不想他们出事。
俘虏当然也很可怜,可人分亲疏远近,佟穗还没善良到要去心疼曾经跟随反王来打卫县的外人。
两军交战,死一个敌人己方就可以多活一个,多抓一个俘虏做苦力,己方就能多腾出一个青壮多省一笔工钱。
萧缜道:“不会,他们逃了,回家后还是要被反王抓去充军,与其面对性命危险,不如安安稳稳地做些力气活,何况只要他们忠心卫县,将来都有机会加入卫城军,咱们这边的士兵有军饷可领,反王那边分文没有,只能白白效命。”
佟穗点点头,换她她也不会逃。
“那你们的军营建在哪?”
萧缜带她去了自己在这边的书房,取出一份舆图来。
各地舆图都掌握在官员手里,佟穗还不曾见过,再看萧缜拿出来的这张纸,边缘已经有些泛黄了,上面只简单地勾勒出山川、河流地形以及大小城池位置,疑惑道:“这就是舆图?你们从县衙搜出来的?”
萧缜:“县衙的舆图基本只包括辖内山河村镇,这张是军队用的战事舆图,祖父耗费多年陆续完善绘制而成。”
佟穗震惊地看向他。
萧缜拉着她抱到腿上:“别想太多,祖父年轻时是千户,满脑都是带兵打仗,突然搬到乡下,他虽然安于做一个农户,可他心里喜欢的还是军旅之事,东走走西看看,回家后就在书房琢磨这些,自得其乐,就像外祖父,周家世代行医,你就是让他闲下来去享清福,他也放不下治病救人。”
佟穗理解了。
萧缜开始给她讲这张囊括了周围十几县的舆图。
最后,他指着卫县与定县北面中间的一个地方,道:“骑兵营建在此处,周围空旷方便平时操练。军营与卫县、定县两城均隔了三十里地,距定县北边的铁矿有五十里,快马半个时辰可到,无论反王攻打哪边,我们都能及时策应。”
佟穗越听越佩服:“你跟祖父早早就想好了这些?”
初七抓的俘虏,初八已经分别派出去盖房、伐木了,修建军营与制备兵器两不耽误,包括何连庆送铜铁求结盟,肯定也在祖孙俩的意料之中。
萧缜:“是,反王那边是个威胁,天马上也要冷了,每一天都不好耽误。”
一旦正式进入寒冬,土地冻结难以挖掘,山上寒风凛冽伐木也会变得艰难,苦力虽然都是俘虏,自家也不能真就把俘虏当牲畜用,不顾对方冷暖死活。
佟穗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从他的脸移到了他的脑袋上,大家都吃一样的饭喝一样的水,怎么他跟老爷子就能想得那么远,一步步安排得紧锣密鼓?
萧缜看见的是她满是敬佩的乌黑眸子,亮晶晶的,像落了两颗冬夜的星。
他慢慢靠近。
佟穗还没留意到他的眼神变化,可他另一个地方跟着变了,一下子就提醒了她。
在军营,在书房,这人居然也能起兴。
佟穗趁他没有防备,动作敏捷地跳开来,一直跑到书房门口,才微红着脸要求道:“这里都不算军营,你带我去其他军营看看。”
萧缜失笑,继续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陪她前往南营。
于是,佟穗见到了能并排躺下十几个兵的大通铺兵舍,见到了兵营里的伙房,也见到了兵器坊、马厩等等。这些都是死物,萧缜还给她讲了营里的军纪,战场上不同号角的意思。
离开军营,两人去了南城墙。
这边可讲的更多了,因为佟穗问得细,光是城墙里里外外的结构萧缜就说了一箩筐,详细到佟穗记牢之后,给她足够的材料与人力,她自己也能修建出四面城墙来。
萧缜跟一个守城兵要了水袋,连灌几大口后,看看站在一处垛口前朝外远眺的姑娘,逗她道:“早知道你如此好学,在你七八岁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接到我们家当童养媳,让你跟着五弟一起听祖父讲授这些。”
佟穗轻哼:“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才会把女儿卖去别人家当童养媳,就算你家再有钱,那时候我爹娘也绝不会同意。”
萧缜将手搭在她的手旁边,道:“我十八岁的时候,也能夸一句面如冠玉,你应该看得上。”
佟穗的视线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上,这人个子高,手形修长,手背跟他的脸一样,都晒成了熟麦色。
十八岁的萧缜,过得应该是大户少爷一样的日子吧?不用下地不用干活,当然长得白。
佟穗想了想,问:“你去战场的时候已经二十了,凭你的家世与相貌,怎么还没说亲?”
萧缜笑了:“年轻气盛,看不上周围村子里的姑娘。”
佟穗:“……”
萧缜:“上过战场,走过的地方多了,眼光变得更高,对妻子人选也更加挑剔。”
佟穗:“挑剔还选了个猎户家的?”
萧缜:“就因为自己挑不到,年纪又大了,只能听祖父安排,没成想歪打正着。”
第105章
萧缜是初四那日进的城, 直到今日才算真正得了一日空闲。
他也想多陪陪佟穗,出门前便跟家里交待了,要等黄昏再回。
所以晌午的时候, 萧缜带佟穗去了城里的一家酒楼。
近日城中颇为太平, 酒楼生意瞧着还行, 即便是这世道, 总有人手里有些闲钱, 也喜欢约上好友畅饮吃席。
萧缜要了一间雅间。
夫妻俩都穿着布衣, 没想过要摆什么威风, 可萧缜又是在县衙审问四大恶霸又是在城墙练兵, 酒楼有伙计认出了他, 机灵地去报给东家, 待到厨房这边开始上菜时,东家便亲自过来了, 给夫妻俩添了几道未点的酒楼招牌菜。
满满一桌,共八道热菜, 四道凉菜。
萧缜笑问:“这么多, 你看我们夫妻吃得完吗?”
东家殷勤道:“您为咱们守得城内一片安稳, 这是我们酒楼一点心意, 大人与夫人只管品尝, 剩下也无妨。”
萧缜问佟穗:“要尝吗?”
佟穗:“太浪费了。”
萧缜便留下自点的一道凉菜两道热菜,剩下的让酒楼用食盒包好,等会儿派人送去萧家。
天已经冷了, 饭菜放半日坏不了,傍晚热一热刚好吃。
待到结账时, 萧缜坚持付了十二道菜钱。
坐在大堂的食客们看着东家与这对儿夫妻推来推去,明白了怎么回事, 待萧缜与佟穗走出酒楼后,食客们纷纷议论起来。
“萧家真是不一样啊,我记得狗官在的时候,经常来这边的雅间,走时全是赊账,一文钱没付过。”
“还以为萧家早晚也会学狗官作威作福,现在一看,萧家那是清官的做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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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逛的是县城,遇到值得一看的地方,譬如县衙、粮仓、铁匠铺,萧缜都会带佟穗进去边逛边讲。
经过绸缎庄、首饰铺子时,萧缜刚露出进去之意,佟穗已经骑着骡子往前走了,丢下他不管。
萧缜只能追上来。
佟穗嗔怪他道:“刚在酒楼显露过你为官的清廉,现在带我去那地方,是想叫旁人说我贪图富贵吗?”
萧缜:“十二道菜确实吃不完,衣裳首饰买了真能派上用场,不一样。”
佟穗:“买了我不用,一样是浪费,再说了,你给我买了,家里其他人买不买?”
道理萧缜都明白,他只是想对她好。
一骡一马紧紧地挨着,萧缜看着她道:“先记着,总有能名正言顺打扮的时候,那时再陪你去逛铺子。”
佟穗笑着点点头。
逛得尽兴了,黄昏时分,夫妻俩回了萧家。
萧缜去书房见老爷子,佟穗被萧玉蝉拉到了东厢房这边的堂屋,柳初等女眷也被陆续叫了来。
堂屋的桌子上,摆着几匹彩色细布,还有两个首饰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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