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如果他在乡下稳定下来,就不用回家跟其他兄弟抢工作,而且一大家子挤在不到二十米的房子里,他要是回去又要安排多个床位,只是66年□□后,她妻子一家被打成黑五类,当时妻子为了不连累他,想跟他离婚,他没答应,家里因为这事跟他断绝了关系。
高考恢复后,他也去报名了,但他本来就只有初中学历,考了两次都没有考中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原本在学校教书也没什么不好,但最近他妻子生病了,家里需要一笔钱,无奈他没本事,教了大半辈子的书,家里一点存款都没有,家里儿子和女儿也长大了,彩礼嫁妆样样都需要钱。
他虽然在学校教书,但当初因为他妻子是黑五类,所以学校并没有给他转正,代课教师的工资连其他老师的三分之一都没有,也没有补贴,只有七块钱,这点钱还不够过日子,更别提给他妻子看病,因此在考虑了半个月后,他决定搏一搏。
白瑜闻言点点头,看向其他四人:“那你们,你们是什么情况?”
四人不知道白瑜是什么态度,从她脸上完全看不出一点痕迹,顿时心都提到嗓子眼。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坐在最旁边的女人开口道:“那就先从我说起吧,我叫房秋雨,我父亲在□□时被打成□□分子,我今年三十一岁了,没有结婚没有孩子,家里如今有一个跛脚父亲,和一个眼睛半瞎的母亲,还有两个不到十岁的侄子侄女,我听说白厂长这里招销售员,我对工厂提出的所有条件都没有意见,只要白厂长不嫌弃我的身份,愿意让我试试,我一定会尽我全力做到最好!”
她爸在1970年因为一次言行不慎被打为□□,那些人真狠啊,把他的大腿骨头都打断了,还不让送医院治疗,就因为这样她爸的腿瘸了,之后他们一家在生产队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儿,还要时不时被批斗,她嫂子因为受不了抛下两个孩子跑了,她大哥因为受不了打击,投河没了,她妈因此把眼睛给哭坏了。
在被打为□□之前,家里给她说了个对象,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可因为这事那人想也不想就跟她划清了界线,而且每次批斗他都冲在第一位,曾经的山盟海誓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她对男人和婚姻都彻底死心了,因此一直没有嫁人,现在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家里的担子都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如果白瑜肯给她一次机会,就算来世让她做牛做马她也愿意!
房秋雨说完,其他三人也分别说了自己的情况,虽然各有各的心酸,但都差不离,都是因为被打为黑五类而导致生活困苦。
因为听说白瑜这里在招人,其他人都因为业绩不合格会被辞退,以及底薪才只有十元而不愿意来报名,但对于他们来说,这或许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白瑜听完没立即给答复,而是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递过去道:“你们在这里把你们的名字、联系方式,学历,以及自己最擅长什么写清楚,我会在三天后让人通知你们是否通过。”
五人听到这话,又高兴又忐忑,高兴的是白瑜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他们,以往他们去其他工厂找工作,对方一听到他们曾经是黑五类子女,脸色立即大变,好一点的委婉拒绝他们,不好的当场把他们赶出去。
白瑜现在没有当场拒绝他们,还让他们写资料,这说明他们有机会被选中,忐忑的是不知道她是什么评选标准,不过事到如今,白瑜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多想是没有用的。
五人从白瑜那里结果白纸和笔,然后谨慎地填写起来。
等五人离开后,白瑜这才详细看五人的“简历”。
五人之中,年纪最大的是毕一凡,今年四十一岁,文化初中,工作经验是小学代课老师,他的优势是会说一口流利的粤语。
房秋雨,今年三十一岁,高中毕业,也是五人里面学历最高的,她有想过去参加高考,但因为家里人离不开她的照顾,因为放弃了高考,她爷爷年轻时曾去国外留学,后来虽然家道中落,但她一直没有放弃学习英语,因此能说一口流利英语成了她最大的优势。
另外三人分别为包正飞,叶为民和窦丽蓉。
包正飞三十五岁,初中学历,家里曾经是地主,其他方面都一般,但他长得一表人才,一米八的高个子,五官方正,从气质和外表来看,是五个人中最佳。
叶为民三十三岁,也是初中学历,个子矮小,但能说会道,他自认脑瓜子转得比较快。
剩下一个窦丽蓉,年三十岁,是五人年纪最小的,婚姻情况,她写着离婚,她给自己写的优点是,脖子戴珍珠很好看。
白瑜看到这一点的时候还愣了下,然后想了下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写,窦丽蓉的脖颈很修长,而且到了这年纪也没有颈纹,是天生的天鹅颈,这样的脖子戴首饰的确会很好看。
看完后,白瑜把余小杰找来,让他去打听五人的人品。
余小杰办事效率很高,不到两天就把情况给打听清楚了,五人就跟他们自己说的那样,以前是黑五类子女,家里情况都比较困难,人品都没有大问题。
要说有点问题的,那可能就是窦丽蓉,窦丽蓉之所以会离婚,是因为她被丈夫给家暴了,然后一气之下拿起刀子就要切掉她丈夫的那玩意儿,她丈夫被吓得当场软在地上,之后就把她赶回娘家,在余小杰看来,这是个狠人。
白瑜倒挺欣赏她这种泼辣的性格,于是让余小杰同志三人过来上班。
毕一凡五人在家里等得战战兢兢,心一直高高提着,担心自己会被淘汰,直到余小杰过来通知他们,他们的心这才终于落地了。
五人来上班后,白瑜没有急着给他们做培训,而是给他们下了两个指令。
第一先让他们跟着武鹏鸿去养殖厂了解珍珠,一个销售员必须对自己的产品了如指掌,无论客户问什么问题,都必须能回答出来,否则懂的比客户还少,如何去说服别人买你的产品?
第二是,互相学习,现在国家对珍珠依旧是统购统销的政策,不能私下买卖珍珠,否则会构成投机倒把罪,这就意味着国内市场目前十分有限,只有等国家放开了政策后才能把国内市场做大起来。
所以白瑜几乎是先拿下国外市场,在八九十年代,有很多香江的珠宝商过来广城收购珍珠,这就要求他们必须会说粤语。
之后她打算去参加各种展会,面对来自世界各地的客商,这就要求他们会说英语,因此白瑜给他们的第二个任务便是学习粤语和英语。
粤语作为一种方言,体系本质还是中文,这个学起来会相对比较容易一点,因此白瑜要求他们必须熟练掌握。
而英语作为一门外语,白瑜自然不会要求他们跟专业生一样对答如流,她花了一些时间,整理出商务会用到的英语,譬如怎么报价,怎么还价,数量交货期等等,还有怎么介绍工厂,项链这些,把会用到的单词和句子都列出来,要求他们背诵。
为了让他们更快地掌握,她还把在大学学到的那一套拿过来用,就是给他们设置场景对话,为了更逼真,让他们互换角色来扮演商人和销售员,从中能更好更快地把知识掌握起来。
五人通过学习,这才知道原来珍珠原谅不止圆形一种,除了正圆形,还有椭圆和扁圆形,其中海水珍珠是比较规则的正圆球形,而淡水珍珠则各种形状都有,表面瑕疵也比较多。
“白总,既然淡水珍珠瑕疵比海水珍珠多,那我们为什么不养殖海水珍珠,而且我们工厂那么靠海,进行淡水珍珠不是更容易吗?”
房秋雨问出了大家的疑惑。
白瑜:“海水珍珠是我们工厂未来的发展目标之一,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我们现在先做淡水珍珠,海水珍珠虽然比淡水珍珠少,从价值来说,一般也比淡水珍珠要贵,但相对而言,海水珍珠的周期更长,而且养殖也更难。”
还有一个原因是,目前虽然已经改革开放了,但很多东西还在探索之中,如果步子迈太快太大,还是有一定的风险。
她准备等1983年的严打之后再着手海水珍珠养殖的业务,目前现在先专注淡水珍珠。
五人都非常能吃苦耐劳,学习态度也非常认真,都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不过五人性格还是有区别,毕一凡年纪最大,性格也最稳重,但缺点就是相对保守,以及缺少一些年轻人的冲劲。
房秋雨学历最高,但可能是自己经历的问题,导致她太过于严肃,做事情一板一眼,做销售是要跟人打交道,如果她不改掉这一点,后面销售天花板不会太高。
其他三人也各有各的缺点和优点,白瑜在给他们培训中,会尽量点出来,并让他们改正。
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因为第一批珍珠要到年后才能采取,因为白瑜也没有安排他们现在就去跑业务,而是着重在训练上面。
时间一转,很快又要过年了。
珍珠养殖场离不开人,武鹏鸿和另外十个工人自愿留下来照顾珍珠,白瑜也答应给他们双倍的工资,其他人则是给他们发了工资,另外发了春节福利,然后宣布放假。
工厂目前没有盈利,每天还在不断花钱,大家以为应该不会有福利,没想到白瑜不仅发了,而且发的一点也不输给其他工厂。
每人一袋五斤的大米,一罐玉米油,还有两包糖果。
收到福利后,大家开心得嘴巴都合不拢。
那些因为觉得销售员工资少,而且还有三个月实习期这条件而不来报名的人,现在看到工厂发了那么多东西,不由又羡慕又后悔。
他们本来是想着大家都不去报名,白瑜招不到人,自然就会把条件给降下来,不想半路杀出五个“黑五类子女”来,真是气死他们了!
不过后悔也没用,白瑜短期内不再招人。
江霖今年没有假期,不能回去,但江老爷子那边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问他们回不回去。
为了让他老人家开心,白瑜自然要回去,只是不等买到火车票,江老爷子就病倒了。
这一下他们就是不想回去也得回去。
江霖跟上级请了假,又托人买到了几张飞机票,然后一大家子坐轮船去广城,然后从广城白云国际机场坐飞机回京城。
这年代的机票非常贵,从广城到京城,每人要一百元,他们五个人,一下子就花掉了五百。
为了赶飞机,他们一路上都没有停顿,连饭都没吃,只吃了一些点心。
不过就算她和江霖两人熬得住,可奶奶和两个孩子却熬不住。
白瑜给大家各点了一份兰州拉面,面条是现场做的,大师傅甩面、扯面,一气呵成。
做好的手工面条,粗细均等,汤汁透亮,上面飘着葱花和香菜,香味争相恐后涌入鼻腔,让人一下子就勾起食欲。
白瑜虽然没有什么胃口,但不得不承认这兰州拉面做得非常地道,面条分量大,爽滑劲道,尤其加上辣椒后,越吃越上头。
江霖本来没啥胃口,但在白瑜的劝说下,还是勉强吃了一些。
他们是在下午二点上的飞机。
一路上,江霖的眉头都紧紧蹙着,白瑜握着他手,默默陪在他身边。
上辈子江老爷子是在江霖去世不久后走的,这辈子江霖没有出事,江老爷子也顺利熬过了那一年,白瑜还以为他能活得更久一点,没想到……
白瑜摇摇头,把脑海里不祥的念头给摇出脑海,江老爷子一定会没事的。
抵达京城时,已是黄昏,落日的余晖把整个天际染成了橘红色。
飞机虽然贵,但也的确很快速便捷,才三个多小时就抵达京城。
从机场出来,王叔已经在外面等待。
一坐上轿车,江霖便问道:“王叔,爷爷他怎么样了?”
王叔看到他们回来,本来还很激动,这会儿听到这话,眼睛瞬间就通红,声音哽咽道:“老爷子他……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了,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江霖心口一痛,仿佛有人用力捏住他的心脏:“爷爷是怎么出事的?”
他的手因为用力,攥得指节发白,手背青筋暴露。
白瑜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跟他十指相扣。
王叔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老爷子这两年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前阵子他就进了好几次医院,只是不让大家告诉你们。”
老爷子应该是感觉到自己时日不多了,所以这才时不时打电话给江霖他们,问他们回不回来。
昨晚老爷子还在看文件,时间当时有点晚了,他进去书房让老爷子早点休息,老爷子也应好,谁知他前脚刚离开,后脚老爷子就倒下了。
医生说情况非常危急,还不确定能不能醒过来,想到这,王叔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跟了老爷子大半辈子,在他心里,老爷子不仅是他的上级,更是他的家人!
白瑜的心也如麻团一般搅成一团,乱糟糟,鼻子更是酸涩得难受。
江老爷子出事的事情,白瑜一直没跟明舒说,可这会儿在车上,他们说话避不开她。
明舒一下子就明白了,大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妈妈,太爷爷怎么了?妈妈,我不要太爷爷出事,我不要太爷爷出事!”
白瑜转过身去抱住她,下颌抵着她的头顶,轻声安抚道:“太爷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一定不会有事的。
明舒抱住妈妈,在她怀里小声哭泣着:“妈妈,我给太爷爷做了个贝雕,太爷爷还没亲眼看到,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对吧?”
白瑜哽咽:“嗯。”
急赶忙赶来到医院。
还没走过去,远远就看到病房外面站了一大堆人,都是江家的人,这会儿大家的表情都很沉重。
江又涵和梁天宇夫妇也赶过来了,江又涵虽然打扮得没有上次那么夸张,但身上依旧戴着不少首饰,脸上也化着厚厚的妆,跟其他人憔悴的模样比起来,她更像是过来作秀的。
梁天宇梳着一个大背头,不知道上面抹了多少发胶,梳得油光滑亮,感觉脏兮兮的,他身穿一套白色西装,脚下是黑色皮鞋,但白色西装非常考验一个人的颜值和身材。
梁天宇以前还算是个眉清目秀的帅哥,可现在他肚子凸出来,脸也好像发酵面包一样膨胀了不少,白色西装穿在他身上,让人不由想起“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这话。
虽然打扮得不咋地,但他手上的劳力士,脖子上金灿灿的金链子,无不在说明一个事情——他梁天宇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灰溜溜被赶出江家的穷小子,他,现在,有钱了。
看到白瑜和江霖过来,江又涵画得长长的眉毛一挑,立即进入备战状态,像只随时准备扑上去的斗鸡。
但她这样子只怕是白做了,因为白瑜压根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往她这里撇过来。
江武靠在走廊的墙壁上,似乎若有所感抬起头来,然后一眼就看到朝他们走过来的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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