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岳昔钧一撩衣袍,缓缓跪倒,背却?挺得笔直,道:“臣认罪,此事与明珠公主无干。”
谢文琼大惊,弯腰去搀岳昔钧:“若轻!”
岳昔钧纹丝不动,只仰头向?谢文琼轻轻摇了一摇。
谢文琼急道:“你?认甚么罪?起来!”
岳昔钧却?道:“殿下还记得,昔日臣同?沈家小姐斗棋险胜,殿下应了臣一件事否?”
谢文琼道:“自然记得,现?下说这些作甚?起来呀!”
岳昔钧自顾自地道:“臣请殿下兑了这件事——请殿下忘了与臣的昔日情谊,今日莫要插手臣的事。”
谢文琼咬牙道:“好,那你?可记得几日前我等?斗花草,你?也应了我一件事否?”
岳昔钧已有所觉,暗叹一声,道:“自然记得。”
谢文琼啮齿道:“那我偏要记得往日欢好,偏要插手你?的私事!”
她将“私事”二字咬得甚重?,显然是又气又急。
岳昔钧垂眸不语。
岳昔钧早便料到了今日的局面。从英都?那里得知太子的消息,她便翻来覆去地推衍,以至伤了气神,憔悴消瘦。她推来算去,心知太子带兵前来,必然不是平常局面。逃得了一时,却?逃不了一世,便是逃了一世,一世活在惶恐担惊之中,又有甚么趣味?
岳昔钧知娘亲们的计划不是万全之策,真叫谢文琼挡住追兵,她一个无有兵权的公主,未必真能拦得住了。
更何?况,撇下谢文琼独自承担,未免也忒残忍。
岳昔钧别无他路,早已下定了决心,瞒住娘亲们,瞒住谢文琼,瞒住英都?、空尘,瞒住天瞒住地,要豁出去自己一条性命,为此事做个了断。
于是,适才五娘路过冲她打手势时,她也回了一个手势。那手势之意是:你?们先走,我马上便到。
谢文琼同?伴月讲话之时,安隐也寻了岳昔钧,岳昔钧也只道:“你?同?娘亲们先往山上去,我寻个借口打发了公主,即刻便至。”
安隐道:“你?腿伤未愈,我同?你?一处。”
岳昔钧道:“你?在旁,恐公主起疑。二人同?行,或许更加不便。速速去罢,我有分寸,不会?做冒险之举。”
如今,岳昔钧心中想道:此举乃是我慎重?之举,并不算食言。
她安心于娘亲们顺利逃离,却?不愿去想自己伏罪之后,娘亲们与谢文琼会?如何?——她也曾想过,只消一想,便是锥心彻骨之痛,如坠高台,如堕深渊,便再也不敢想了。
她只得日日宽慰自己:难道要娘亲们同?死一处,才算圆满么?我一人之死,换得十人之活,这笔买卖划算得很。便是往后有些思我之痛,也、也……归根到底,活着便是好的。
岳昔钧也知,皇家未必是要拿她的欺君之罪开刀,大抵是以此遮羞,实则是要除娘亲们这些“罪臣余党”。虽不知为何?近三?十载都?放过了,如今却?要赶尽杀绝——但既然三?十载都?不闻不问,便就是有斡旋的余地。
故而,岳昔钧着意不瞧谢文琼,只对?皇后道:“臣之罪,按律不累及他人。臣甘愿就枷,请娘娘开恩,放臣家人一马。”
皇后道:“你?这是同?本宫讲条件么?”
岳昔钧道:“臣不敢。”
皇后道:“既然到了这般地步,不妨坦诚些。”
岳昔钧道:“臣知无不言。”
谢文琼急得想要顿足,却?有些无可奈何?,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皆是一副严肃面色,好若此地不是乡间,而是公堂。只有谢文琼一个,不是班头,不是衙役,倒像是闯堂之人,格格不入。
皇后接着道:“那你?便说说,除却?欺君罔上一则,还有甚等?罪状?”
岳昔钧听出她话中有话,心知皇后既然知晓自己女扮男装之事,必然是有眼目在此乡,英都?来此未必能瞒得住。但一来她确实并未有通敌叛国之举,二来不能提与朔荇人交好之事,故而她只能答道:“臣无有他罪。”
皇后道:“难道要人搜查,你?才肯见了棺材而掉泪么?”
岳昔钧此时有些后悔叫英都?藏于地窖。当时作此决定,是虑及英都?一些治病草药难以携带,又停不得药,而太子是冲着娘亲们而来,见了院中无有马匹,也该猜到娘亲们早逃走,加上岳昔钧巧舌如簧、从旁引导,未必会?搜屋。
岳昔钧此时也只得放手一搏,道:“屋中无有人了。”
皇后十分笃定地道:“倘若本宫搜出来了人呢?”
谢文琼先于岳昔钧道:“母后,她家人不在此处,为何?不肯放过呢?”
皇后略带不悦地道:“皇儿莫要胡闹。”
“孩儿不是胡闹,”谢文琼道,“孩儿只是不明白,这究竟是作甚么?若轻并未伤害任何?人,军功是一刀一枪踏踏实实挣来的,亲事也是我点头同?意了的,倒是她乃是被逼从军,被逼娶我,怎要她来认罪?这不免忒荒唐了些!”
皇后道:“若是一句‘被逼’,便可欺君,那律法?有何?尊严可谈?”
谢文琼口不择言地质问道:“这律法?究竟是谁人的律法?!”
太子喝道:“放肆!”
谢文琼话一脱口,也知自己不该直言,这般说,便是藐视君威,是大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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