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我还亲眼见到了他的木乃伊,就那样干瘪、僵硬、残缺地躺在恒温的仓库里,仍然隐约散发着松柏树脂肪防腐油膏的香气。
可此时看着那辆标识着“tuthmosis iii”的车辆,我的脑海中却只有昨晚梦中那个青涩又鲜活的少年模样。
看着道路两旁,每隔固定的距离便停驻着的一辆黄金战车,恍惚间我竟然觉得那个少年正亲自驾驶着一辆黄金打造的战车,自我的眼前驶了过去。
不是梦里那失意落寞地模样,也许更像是哈特谢普苏特去世后,埃及的最高权利真正落入了他手里的模样。
又或许,是美吉多战役胜利后检视军队时的模样,那样的意气风发,骄傲不可一世,是一个横跨欧亚大陆的强盛帝国的主宰。
如何不令观者为之心旌神摇。
忽然间,手背一热,我才发觉自己的眼泪竟然真的落了下来。
我害怕同事们看见自己的失态,可偷眼四下环顾,却发现他们也大多双目微红,已经看的入了神。我双手捂脸,接住了怎么也止不住往外涌出的泪水。
实在不想承认,自己竟然因为一个梦,而对这个早已作古了三千多年的人产生了别样的情愫。
他就这样在我的脑海中鲜活了起来。早已消逝的时光因为一个梦,就这样与现实有了微妙的联结。
歌者们还在吟诵着赞美拉神的歌谣,渐次变得神圣庄重了起来。
“你是拉神,你是永恒之主,
你自我生成,你是万物之父!
你的伟大无可比拟,你的形体超凡脱俗,
你是万国之王,赫利奥波利斯之主。
你掌管时间,永恒归你所有!
九神会欢呼你的升起,
日行船上的艄公为你摇橹,
夜行船上的船工替你划桨。
啊,阿蒙-拉,
你因玛阿特而感到满意!
你在天空穿行,所有人都能看见你射出的光亮,
你的巡回多么规律,你的航路多么准确,
你的光辉照亮了所有人的脸庞,但是人们却无法辨认你的模样。
人们互相听不懂对方的语言,
而你对他们来说却独一无二,
他们以你的名字祈祷,用你的名字发誓,
他们的眼睛都在望着你。”
随着人声暂歇,法老们的黄金巡游也渐渐接近了尾声,缓缓驶入了新的场馆里,最后一个强音也在此时为这段扣人心弦地仪式划上了休止符。
我如梦方醒,剩下的表演我已无心再看,只想快些回到家里。
“也许今晚的梦里还能梦到他们呢,图特摩斯,涅弗鲁利,哈特谢普苏特……”我的心里隐隐生出了本不该有的期待。
一个人一旦沉迷于梦中的景象,就会渐渐脱离现实。一个合格的历史研究者更应该摒弃自己的喜好,以一个尽量客观的角度去阐述他们所发现、所看到的历史真相。
冷酷无情地就好像历史本身。
再转头看了看同事们,此时他们神情看起来似乎也已经意兴阑珊。
这些由一代代的考古工作者们发掘出来的埃及法老与王后们,生前受享着无边的荣华富贵,即便身死亦是极尽哀荣。
可作为一位研究者,我们希望看到的是这样吗?当然不是的。
那些民众们喜闻乐见的王室中的爱恨情仇,权力争斗仅仅只是我们的一个研究方向、一小部分。而我们心中真正渴望的,是将那个伟大时代的社会全貌完整的复原出来。
不待演出结束,我借口吹了风身体有些不适,辞别了同事们率先离了场。
我在心中说服了自己,我只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想要早点回去睡个好觉。
梦这样飘渺无踪的存在,是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当它想要被你梦见时,你才能梦得见。
“开罗的夜晚对女性来说可算不上太友好,要我送你回去吗,章?”鲁索也站了起来,一副打算送我返回宿舍的架势。
我故意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看着他:“什么?!原来你还当我是女的呀?”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一副顾左右而言他地模样:“走吧走吧,后面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了。”
我瞪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只是拿我做借口也想借故先溜走。
果不其然,刚走到我家楼下,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与我挥手作别,朝着宿舍西边那条街的酒吧方向跑了过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走进了大门里。
回到宿舍里,今夜的开罗因为这场隆重地仪式而变得格外喧闹一些。隔着一条街,只要开着窗户就能听见不远处人们还笑声。
我合上了窗户,随便吃了些东西又洗了个澡后,就匆匆躺在了床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在期待着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我在期待着入睡。
可谁知,刚刚还困倦得觉得自己都要无法正常思考的脑子此时竟然异常活跃了起来。
我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脑子里全是刚才在仪式现场听到的带着古埃及特有的风情的音乐。
“该睡了,该睡了,不然明天又要起不来床了。”我在心中默念,可又忽然意识到,明天是周日,根本不用我早起。
要是在梦到图特摩斯,我能让他带我去看看底比斯的街道吗?还有‘南方圣地’卡纳克神庙,估计是够呛,还不知道他能不能离开王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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