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又会有很多小珍珠掉下来。但人鱼只是似懂非懂地望着他,纯净的眼睛忽闪着信任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手里的钢笔一顿,笔尖弯折,草稿纸上洇开一片墨迹。
周夜声把草稿纸揉成一团。
“唉。我懂你,老大。”殷幸看出来了,叹气道,“横竖都是要送走的,还是别把感情培养太深了。”
可爱的小生命总是格外讨人喜欢,更别提还是这样举世难寻的珍贵。
但明知道没条件养,相处出感情了再送走,心里只会更难受。
“我算过了,最多48小时,等状态养好就把他送回海里。”
他们对人鱼并不了解,但现在这个状态看起来输出全靠卖萌,放进海里说不定没等游回家就被什么大型鲨类吃掉了,“就两天,老大。你要是没时间来,开着视讯也行。”
那只小人鱼看到他就会平静许多。
“嗯。”周夜声过了很久才回答,“知道了。”
他没有向虞桦英透露更多。他考虑问题的思维逻辑是被虞桦英一手教导出来的,所以很清楚,如果养父知道了人鱼的实情,会如何行动。殷幸的地下室还是非法改造建筑,到时候被搜出来一封一个准。
短暂的人生里,他还从未违抗过虞桦英的任何命令,也从未向父亲隐藏过任何事实。
有种叛逆期迟来的,隐秘的快/感。
开天辟地的第一次,是为了一只话都不会说的小人鱼。
接下来的两天里,周夜声只要在家就会打开视讯窗口。那只小人鱼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奇他的一举一动,困了就团成一个球,漂在幽绿的营养液里睡觉,醒来就接着找他。
他从未被任何生物这样全身心地依赖过,再怎么努力忽视也能深刻地感受到。恍惚间好像真的养了个孩子,而非仅仅是宠物或者别的什么。
即便看得见摸不着,某种无形的精神上的联系却还是日益紧密。
不应该把它从海边带回来的。
在最后48小时里,周夜声无数次想。
他甚至会考虑虞桦英的建议,想人鱼在陆地上是不是能够一直以人类形态生活,想人鱼完全进化成原本形态后是什么模样。
他怀疑自己真的有可能把这只人鱼留在身边。
人类的贪心会膨胀。
“一切正常。”
第二天下午,殷幸照常跟他通讯,“老大,你明早凌晨过来吧,趁路上人少的时候送他走。”
实验室里没有窗户,看不见碧海蓝天。培养缸里的小人鱼卷着尾巴沉在水底,身体随着数十公里外潮汐的节奏微微起伏,似乎感到十分困倦。
周夜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你觉得人鱼离开水之后,人类形态最长能维持多久?”
“……”
殷幸迟疑片刻,劝道,“老大,别想了。”
除了监测生命健康,他们没有针对人鱼做任何研究实验,哪怕完全不会伤害到他身体的那种也没有。不过分探究他出现在海边的原因,也没给他植入追踪器试图定位人鱼的栖息地。是为了保护他,也为了分别时太惦念。
“下个阶段的进化就是完全形态了,等回到海底,他估计着急去找打架对象报仇呢。”
殷幸说,“退化期的记忆和真正的幼年期不同,就像一场残缺的梦,醒来之后很快就会消失。他不会记得自己上过岸,也不会记得我们的。”
“退化期的各种特征都来自针对异能者的研究,是基于人类身体得出的结论,”周夜声说,“或许人鱼不同呢?”
“……老大。”殷幸问,“你希望他记住你吗?”
周夜声顿了顿,“我没那样说过。”
“晚上我去你那眯一会儿,等夜深了送他去海边。”
又要见活人了。殷幸顿时感到紧张,但也能理解他想最后再多看一会儿的心情,配合地说,“行。”
这是他们与s级生物短暂交集的最后一晚。本该载入人类史册的时刻,却要在旧城区里这样一间简陋的地下实验室里结束了。
下午周夜声有课,结束后正是日落时分,离开教学楼的路上又遇见了章元镇。
“周,周教授好。”他推了推眼镜,不好意思地说,“我前两天有点感冒,现在已经退烧了。不会耽误课题进度的。”
“嗯,我收到你的请假邮件了。”周夜声的视线从他脸上掠过,稍作停顿,“没事就好。”
他腼腆地笑笑,以往不太敢跟人对视的眼睛仿佛亮了些,在镜片下隐着一片墨蓝的光芒,“您这是要去哪?”
“有些私事。”周夜声来不及跟他闲聊,右耳机闪烁,潦草地回应后转身接听实验室的电话。
但通话只持续了嘈杂的两秒,没有传达出任何有效信息,就离奇地挂断了。
“殷幸?”周夜声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殷……小季。”
“我在。”season语音信号稳定。
“哥哥暂时没事。”
“他在干什么?”
“你带回的那只人鱼发生超前进化,刚刚以成年体的形态苏醒,他变得……不一样了。他用水牢囚禁了哥哥。”
season实时汇报现场情况:“人鱼暂时没有继续攻击的意图。他们在尝试沟通,哥哥提到了你。人鱼好像听懂了,现在他们意见一致。他们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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