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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郝主任送进电梯之后,邵棠先是在公共休息区发了几分钟的呆,继而又帮老伯买奶茶还同他聊了好一会儿天,等她管理好表情回到病房时,卓熠确实等急了。
“郝主任都不用管其他病人吗,怎么又拉着你说了这么久?”
如果不是手上还扎着点滴不方便,卓熠早就出去找她了。
注意到邵棠眼中尚存一些未散尽的忧虑,他故作无事地对她笑。
“你用不着太听他说那些有的没的,一开始程蓦也总叫这些医生唬得一愣一愣,后来他发现医生说医生的,他哥我该怎么活还怎么活,就都想开了。”
上午骨片拍完郝主任就单独把邵棠叫过去说了好半天。
再加上刚刚邵棠迟迟未归。
卓熠以为她是一直和郝主任待在一起,自然不难猜到郝主任会和她说什么。
无非他第三次骨折的右手腕再养不好会面临多严重的后遗症,他不时发作的战后ptsd最好早日接受系统治疗,以及他体内至今残留的五枚弹片……
早在上午等骨片结果的时候,卓熠便已逐一想好了应对策略。
邵棠现在守在他身边,那怎么养手腕上的伤他全听她的,只要她高兴,让他怎么养他就怎么养。
至于他留着惩罚自己的战后ptsd和五枚弹片,他觉得完全可以采用拖延战术。
比如网约车子公司要上市,公司要响应国家政策,去欠发达地区建厂等等……
卓越是跨国规模的大型车企,光中国地区的员工就有三十万人,业务涉及汽车、新能源、电子、网约车等四大版块。
他身为董事长,想找点脱不开身的事情忙还不容易?
拖着拖着半年时间就过了,到时她不出意外已经恢复了记忆,他不信想起了所有事情的她还会和他纠结战后ptsd和弹片的问题。
卓熠心中已经运足了盘算,却不料邵棠竟没再就这些问题同他多说。
只同他道刚刚还真不是郝主任又将她找去说了些什么,而是她送完郝主任回来,路过公共休息区时刚好瞧见一个老伯因为不会操作自动售卖机苦恼,她热心肠,过去帮忙顺便聊了会儿天。
“哦,这样。”
卓熠准备好的说辞全然没派上用场,嘴上痛快应声之余,心里却不由犯起了寻思。
首先邵棠说路过就很蹊跷。
整个五层都是vip病房,电梯在走廊正中,公共休息区和护士站则都设在了整条走廊的尽头。
理论上来讲,哪怕她一路将郝主任送进电梯,都路不过还要跨越半条走廊才能抵达的公共休息区。
其次她一向乐于助人,帮老伯操作一下自动售卖机是没有问题。
但她明知道他还在病房里打点滴,好半天不见她回来会担心,怎么还若无其事地在外面陪人家聊……
她哪里是聊了一会儿,距离她出去送郝主任已经过去二十五分钟了。
再等五分钟,她如果半个小时还不回来,他真的有可能再扯了针头去找她。
卓熠深吸了一口气。
直到故技重施拔针的念头冒出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适才的情绪不对。
若他真拔了针,她百分之百会生气,这点毋庸置疑。
所以他刚刚是挂的水都流进了脑子吗?居然因为不甘心被她忽视而产生了故意惹她生气的想法。
下意识地晃了晃头,卓熠试图用这种方式空干脑袋里的水。
可惜水空没空干净尚未可知,倒在他心中空出了两个极限拉扯的声音。
一个告诉他会这样想无可厚非。
毕竟邵棠昨天才说了爱他,说服他全盘接受她的提议,接下来的日子他会如她所愿,只要她还爱他一天,他们就好好相爱一天。
如果他们是货真价实的恩爱夫妻,他做丈夫的,总有立场在得不到妻子关注时找找存在感。
另一个却更理智也更残忍,提醒他切忌得意忘形,最好拎清自己的位置。
邵棠现在肯给予他的每一分爱和好都是他不配得到的,他有什么资格仍然不知足,还要向她索取更多?
如果是之前,邵棠尚且对二人离婚一事全无印象的时候,凭她的敏锐程度,卓熠那点藏不干净的小情绪瞒不过她。
无奈不巧得很,因为对恢复的这部分记忆根本不存在思想准备,她今天自己的心事都自顾不暇,一不小心便没顾上探究卓熠“哦,这样”三个字背后蕴含着多么不情不愿的潜台词。
傍晚时分,仍在纠结二人感情何去何从的邵棠先将晚餐外卖点好,然后若有所思地拇指一偏,触开了美团旁边的微博图标。
她最近在微博app上发现了一个不存在于她现有记忆里的新功能——名为绿洲小森林的树洞窗口。
由于发在这里的博文都是匿名,所以很多网友选择在此抛出自己生活中遇到的困扰,希望旁观者清的陌生网友能帮忙提议决策。
自从找到了这个功能入口,邵棠基本每天都会点进来看看。
她喜欢人间烟火气,认为其最抚凡人心。
在她看来,树洞里的内容远比微博主界面横行遍布的娱乐明星八卦有营养。
要不我也在这里发个帖问问?
邵棠之前只是看,这还是第一次,她有了想自己发帖的冲动。
思索片刻,邵棠决定将具体问题提炼成笼统概括,在输入框中打下了很短的一行字。
【和伴侣离婚了,之前曾做过对不起对方的事(没有不忠,无关感情),但ta仍爱我,我也仍爱ta,求问是复合还是一别两宽。】
下午同老伯聊过之后,邵棠是有想通一些的。
至少叫她意识到弥补过错的方式有很多,明明相爱却坚持将对方推远未必是良策。
但她一定程度有所顿悟不假,却生怕老伯所言只是他个人的经验之谈,并不具备普适性,更不一定放之她和卓熠身上行得通。
因此她才想到来树洞发帖,准备瞧瞧大家怎么说,希望寻到一个对二人都好,尤其对卓熠最好的处理方式。
帖子发完,邵棠又在树洞页面刷了刷。
她其实没考虑那么多,经过一个多月的智能化生活,她对手机的依赖程度与日俱增。
也没辙,互联网大厂们争相在推送算法的赛道上卷,变着法儿地把当代年轻人的注意力往手机上绑。
她今天也是如此。
这边她帖子才发出去,树洞主页就赫然出现了几个虽然与她情况不同,但绝对让会她忍不住点进去的话题。
她接连浏览了好多条才停下来抬眼,因为听见卓熠叫她,而且似乎不只叫了她一声。
“嗯?怎么了?”邵棠朝他眨眨眼。
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目光浸染着莹莹笑意,侧颊还漾起两个娇憨坦荡的小梨涡,仿佛丝毫不觉适才被他叫了数声没回神有什么不妥。
卓熠突然觉得心口堵了团气,比沿着窗缝泻进来的酷夏暑气更焦躁灼人。
“没什么。”他也笑,“我周一上午有会,两周后有个国际车展在上海举办,需要部署参展车型和展厅活动,挺关键的,推不开,晚一些的时候程蓦会送笔记本过来,明天十点准时,我视频参会。”
其实只是部署车展而已,他平日在工作上若是事无巨细到一个车展都亲力亲为的程度,那大概有三头六臂都不可能忙过来。
卓越汽车也设有负责这方面业务的专属部门,他通常情况下只会在所有方案确定后过一遍部门呈上来的总结性报告。
不过他这会儿迫切想找个会开,没有原因,问就是他忙惯了闲不住。
“嗯?怎么了?”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白羽弦太位于合生汇的空手道馆内,他们二人的某位熟人在问出这个问题后却得到了和邵棠截然不同的答案。
“gentakun(弦太君)?”
夏初那双天生妖孽的桃花眼顾盼生辉,话音至此便就地擎起一个蒲团,大喇喇跨过脚边横七竖八倒地□□的人肉沙包,坐到了道场角落的俊美少年对面。
“没记错的话……我是该这么叫你的吧?”
第四十四章
第一次在烛云博的手机中同白羽弦太照面, 卓熠就觉得他游戏人间玩世不恭的性情和行事作风像极了一个人【第十七章 】。
正是他与之交恶的夏初,某种程度来说邵棠将这二人比作“卧龙凤雏”很恰当,他们确实都是骨子里就带着恶劣因子的人。
昨天在车上查到夏初的过往履历后, 白羽弦太就意识到自己这次可能是碰到了同类, 一个将计就计的计划在他脑中悄然成型。
打从烛云博的车上下来, 他直接打车去了建国路那边的京季荣派。
同类之间总是拥有一些默契的, 六点半整,他果然等来了同样预判到他会出现在这里的夏初。
夏初从不是吃亏的主儿,哪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也不打算彻底向共同的利益妥协,叫白羽弦太平白摆了刚刚的一道。
白羽弦太倒也预料到了这点,他大方得很, 赔罪和展现合作诚意的方式任夏初挑。
最终夏初听说他有一半日本血统, 便灵光一现,刻意往别人敏感处戳似的, 提出要拳拳到肉, 实景复刻一次电影《叶问》中“打十个日本人”的经典桥段。
白羽弦太听他说罢只觉得和照镜子一样,眼前这个大影帝竟也以踩着别人的底线疯狂蹦迪为乐。
让一个中日混血当“日奸”,找来十个日本人给他自以为是的民族自豪感做嫁衣,若是换做其他的混血儿,怕是已经当场拍桌子怒斥他欺人太甚了。
可惜白羽弦太还真无所谓, 无论日本亦或中国,他都不存在民族认同这种东西。
夏初要的不就是十个纵然被往残了打,都不会还手,更不会问其追究法律责任的日本人吗?
巧了吗这不是, 白羽弦太手底下有的是。
如果夏初能为他带来更多他想要的东西,他甚至不介意每个月漂洋过海提供一批。
“嗯, 怎么了,弦太君?”
夏初跟跳格子的小女孩儿一样,手里拎着个蒲团,步伐轻快散漫地从那十个日产人肉沙包身上跳过去。
跳到白羽弦太身边便把蒲团就地一放,学着日剧中的模样端坐其上。
“笑得这么开心,是发现了很好玩的东西吗?”
白羽弦太摸着下巴沉吟一下,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往夏初的方向转了转,监测窗口中赫然是邵棠刚刚发在“绿洲小森林”里的求问博。
“是很好玩的东西哦!”
白羽弦太唇角一弯,深棕色的眼瞳盈着纯良至极的浅淡笑意。
“初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之前探到的消息没错,只不过我家小学姐当年和卓熠根本不是分手而是离婚,现在二人仍然没复婚,也就是说我果然不是知三当三,是再正当不过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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