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打帘将他迎进去,他抬眼观望,一应物件及摆放与从前无异,可惜物是人非,早不是从前的心境,奉上的茶水他一滴未进,晏然自若的坐在那儿。
不过片刻,林同裳急匆匆撑伞而来,她随手将解掉的斗篷递给侍女,忙上前行礼,“不知王爷前来,不曾出门远迎,望王爷莫要怪罪。”
“不必多礼。”裴瞬搁下手中的茶盏,朝她摆了摆手。
两人近来的交道便是寻人一事,林同裳原以为候来佳音,坐在他身侧的圈椅上笑盈盈问道:“可是周敛有了下落?”
裴瞬手上一顿,不知从何说起,却也深知不能隐瞒,他偏了偏头,刻意忽略她的神色,缓缓开口:“魏作章骗了你们,周敛并非失踪……”
接下来的话不忍说出口,林同裳已经明白过来,她的笑容凝滞在面上,还有些不可置信,“人已经不在了?”
裴瞬没有应声,她仍然不甘心,抬眼迎上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他,只等着他给确切的回答。
他经受不住这样的询问,稍稍颔首。
林同裳最后那点儿希望落空,整个人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可她还在尽力自持,双目出奇的冷静,咬牙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她略微停顿,喘了口气儿,语气愈发冷酷:“若是为抗击逆贼,我们没有怨言,若是因为旁的,我们势必要论一论。”
她夫君身为越骑校尉,抗击逆贼是职责所在,若为国、为家而死,那是舍身成仁。
“上峰决策失误,叫他们受了埋伏。”
仅这一句,一切都已经清楚。林同裳木然坐着,微微闭眼,两行清泪霎时砸落下来,她心中悲恸,偏偏还死咬着唇,不叫自己发出丁点儿声音,手指则发狠地叩在椅上。
裴瞬唯恐她伤到自己,想要去拉开她的手,却被她推开,她抬手抹去眼泪,有些呆滞地站起来,哽着声音:“叫王爷看笑话了,感谢王爷为我寻人,改日有机会必然同祖母一起登门道谢。”
她站的笔直,整个人摇摇欲坠,裴瞬还欲劝说,她已经下了逐客令,叫侍从来送他出去。
他知道她在强忍苦楚,可是至爱生死相隔,什么样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奈退出正堂。
裴瞬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到底是觉得不放心,又嘱咐侍从:“快去请老夫人回来,也好跟着劝慰几句。”
侍从忙不迭应是,正欲去叫人,却见林同裳已经推门走了出来。
她来不及披上斗篷,身上仅着穿花鸾鸟纹烟罗裙,穿堂风卷着扬雪,铺天盖地落到她身上,她浑然不觉得冷,疾行奔到他跟前,容不得他反应,不由分说地跪倒在他跟前。
她全然不顾裙裾已经沾上污水,伏在他双膝上嚎啕痛哭,他伸手去扶她,她怎么也不肯起身,像幼时那样唤他。
“阿瞬。”她望着他凝噎,说不出完整的话,“求求你,中郎将魏作章,求求你,我要杀了他。”
裴瞬因为那声称呼脊背僵硬,他明白她的意思,勉力搀住她,温声劝道:“魏作章已经在被押回的路上,放心,我万万不会饶了他。”
她连声说不,用蛮力拽住他的胳膊,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几近癫狂道:“我要亲手杀了他,求求你,让我亲手杀了他。”
那样纤弱的人,险些将他自轮椅上拽下来,他下意识地要将她抱起来,手却在半道上撤回,反握住她的手,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便应下来,“别急,你别急,等魏作章回来,我把他送到你跟前,任由你处置。”
她终于平静下来,再也承受不住摧心剖肝般的悲痛,最后发出一声呜咽,突然昏厥过去。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茫茫白雪,转眼置身云山雾罩中,她想起那日周敛离京,她依偎着他眷眷不舍,他笑着吻了吻她的面颊,“真想带你同去,可惜悬北关穷山恶水,只怕养不好我的娇娇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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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四日就到冬节,太后等不及开始张罗,寻找能为皇帝消灾解厄的四十九人,先在宫人之中挑选,原本守鸣道长并未择定要女子,可太后觉得太监们不算完整,残缺的人如何能为皇帝祈福?
最后挑挑拣拣只选出二十三人,余下二十六人得从宫外进人,又不能传出皇帝生病的消息,又害怕宫内进来男子会生出事端,只能以征选得用之人的名义挑人进来。
为此太后特意召见京中官员的夫人,明里说是要寻些得用的宫女,又特意点明由自己亲手教养。
那些夫人们瞧见太后拿出八字和方位,都各怀心意,宫里头挑选宫女没有看八字的道理,细细一想,便觉或许是为皇帝充盈后宫所用,就算不是为此,能从太后跟前出去,必然也是幸事,于是皆欢欢喜喜的记下八字,盼着塞进几位“得力干将”。
她们兴趣盎然,想来不是难事,太后将她们打发了,又去忙活另一件忧心之事,上次被她赐给皇帝的宫女怀碧,在皇帝跟前呆了小半个月,竟连皇帝的面都没碰上。
她想不明白,皇帝正值意气风发的年岁,哪能抵抗住美色的诱惑。
怀碧更想不明白,讪讪跪在太后跟前诉苦:“娘娘,奴婢日日送羹汤,寻了机会便去求见皇上,奈何皇上无动于衷,想来是没瞧上我吧。”
她从前跟着太后身边贴身照顾,本以为被挑中去伺候皇上是从天而降的喜事,若得皇上青眼,成为后宫妃嫔自然可贺,要真有幸有机会诞育皇子,往后才是享尽荣华富贵,只是这险中求的富贵当真是得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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