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她的童年,确实什么都不曾缺过,沈家大小姐的头衔高高悬挂在空,她有数不尽的珠饰,应有尽有的罗裙,但却自幼丧母,父兄远在朝京。
那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虽疼爱她,但早年日夜忙碌,常留她一人与奶娘独守空府,直到她六岁那年,隔壁程家搬来为邻,她认识了程见书,童年也算有了玩伴。
沈窈不知道她是在哭这书中的沈大小姐,还是她在现实时日日抱怨的母亲,隐形无用的父亲,为人第二世,衣食富足却仍然心境贫苦。
有些东西,一旦过了需求的年纪,哪怕再去弥补也已无济于事。
可温绰却是与她截然不同的存在,他在人群之中瞩目长大,得到了很多爱,也懂得怎样去爱别人。
只是性格使然,让他有些别扭难以言表。
可忽然失去记忆反而让他变得坦诚,一时让她都反应不过来这还是那个人。
“这么苦么?”他不禁也皱起眉头。
把姑娘都苦出泪来了。
“难道是我熬得缺了火候?”说着,他竟从她手中夺过碗,轻轻抿了抿碗的边缘。
“你……”沈窈顿时觉得脸烧得厉害。
那是她喝过的地方啊,他这人怎么……
只见他面不改色,乌色的睫羽眨如轻扇,面色懊恼:“都怪我不记得了,这药应当没什么问题,我只是按照习惯去熬的,可能稍微火轻了些。”
他不知他现在这副无辜模样有多么让人见怜,先别说他的药熬得没什么问题,现下就算有问题,沈窈也一时说不出半句狠话了。
她都没想到过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竟然还会熬药。
说完他如约将冰柱递到她手心。
冰凌剔透的结晶感受到她手中的灼热,滴滴化作水从指缝中坠落,沈窈望着出神,只觉得内心的冰也在此时融化。
别人对她好不过看她是沈家的小姐,恭敬她三分。
她看着不拘小节,却是个心中竖着高墙的人,任凭谁也只能站在墙外探声敲望也不开门。
可温绰却是个不讲礼节的,他擅自从墙外爬到高处窥探她,却嘴硬说自己只是瞧瞧里面的风景,惊鸿一睹却是让她再难忘怀。
“夜深了。”他忽然开口。
沈窈这才回神发现,手中的冰凌已经化作了地上的一滩水。
“嗯,该休息了。”话说出口,沈窈才想到现下最要紧的事。
床榻,只有一张。
“那我能和阿窈一起睡么?”
果然这人下一秒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他嗓音很轻,用的是商量的语气,面上却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无法拒绝。
“……”她还能拒绝吗。
她现在出现在了塌上,也就说明,是他将她抱上来的,他都大方把床让给她了,她现在要是不分给他一半,好像也有些说不过去。
“好吧,但你不能靠我太近。”
她终是松口让他上来。
结果他一上来就钻进了她的被窝里。
“不要靠太近啊!”
“可是我也想盖被子……”
“那你上你那边盖不就是了。”这床棉被也不小,盖两个人中间留条缝都绰绰有余。
“可你这边暖和,我方才出去了……现在”说到一半,他甚至顿了顿,才缓声:“浑身冷。”简直我见犹怜。
完了,她还就吃这一套。
“那你.”
她话音未落,就见他安详的闭上了眸子。
“.”
算了,反正他们也没有脱衣服,深山孤院里也没人知道他们睡在一起。
心想着,沈窈便也和衣躺下。
她身上热气重,脑袋又昏昏沉沉,头一沾枕头便睡了过去,可这被子十分厚实,她喝了药出汗不一会儿便觉这被子中闷热难耐。
于是她挣脱着将胳膊伸了出来,又露出条腿,寒意立刻席卷进来,却又有些冷,半睡不醒中她只好又缩回被窝,来回几趟拿进来也不是,伸出去也不是,实在让人痛苦难熬。
直到一双带着凉意的手贴上她的眉梢,将她眉心的川字一并抚平。
她不知自己因为闷热来回翻身,早把被子一并都卷到了自己身下,可怜身边的人只能裹着薄毯缩缩在一侧,又不敢起来争抢棉被。
但温绰却瞧出她眼下不好受,额头的温度仍然烫着,她现在不应该裹这么多被子,反而应该散散热。
可这屋子里却又不是一般的冷,不盖被子显然风寒会更重。
一个念头突然从脑中闪过,少年那双潋滟的眸子在黑夜中眨了眨,只迟疑了半刻,勇气就战胜了那所剩无几的惊惶。
将被子一并拉过来掩了掩,他大着胆子将少女轻轻揽入怀中,他半天没盖被子,身上凉,正好能帮她降降温。
而沈窈却是无意识的,感觉到身侧有凉意,下意识又向里靠了过去,头枕上他的臂弯。
肩臂扯动了伤口,温绰不禁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可身子却仍然僵持着一动未动,少女发顶的馨香萦绕鼻前,他听到自己如锣鼓般震天响动的心跳,有那么一瞬间他脑海中甚至都跃出了他见过的沈窈往日的画面,但又转瞬即逝,消失不见。
温绰自醒来没有一刻如现在这般想要回想起之前的事,他之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对她如何?那郎中说他们两情相悦,他喜欢极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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