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律师呢?”哈利把公文包放在桌上打开,拿出一张问题清单和一本记事簿。
“管他呢。我不信任那个家伙。这话筒开着吗?”
“我不知道,有关系吗?”
“我不想让黑鬼听见。我只想跟你,跟挪威谈个条件。”
哈利从问题清单上抬起双眼。霍赫纳头上墙壁的时钟嘀嗒走着,已经过了三分钟。直觉告诉哈利,他无法充分利用这二十分钟。
“什么样的条件?”
“话筒开着吗?”霍赫纳低声问。
“什么样的条件?”
霍赫纳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然后俯身在桌上,快速地轻声说道:“他们硬是栽赃我犯下的那些罪名,这在南非是会被处死的。你明白我说的吗?”
“也许吧,然后呢?”
“只要你保证挪威政府能向黑鬼政府要求缓刑,我就告诉你奥斯陆那个人的事。因为我帮了你们,对吧?你们的首相来过南非,对不对?他跟曼德拉拥抱过。现在执政的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的头头喜欢挪威。你们支持他们。当黑鬼共产党员希望我们被抵制的时候,你们就抵制我们。他们会听你们的话,对不对?”
“你为什么不帮助这里的警察,跟他们谈条件?”
“去他妈的!”霍赫纳的拳头重重打在桌上,震得烟灰缸跳了起来,烟蒂如雨点般落下,“你什么都不懂,死猪猡!他们认为我杀了黑人小孩。”
霍赫纳伸手握住桌边,双眼圆睁,怒瞪哈利。接着他的脸仿佛足球被戳了个洞,泄气地垮了下来,并把脸埋在双手中。
“他们都想看我被吊死,不是吗!”霍赫纳悲苦地啜泣着。
哈利仔细观察霍赫纳,纳闷这两个警察在他来之前,不让霍赫纳睡觉、连续讯问他多久了。哈利深深吸了口气,俯身在桌子上,一只手抓住话筒,另一只手拔掉电线。
“成交,霍赫纳。我们只剩十秒钟。谁是乌利亚?”
霍赫纳从指缝间看着哈利:“什么?”
“快点,霍赫纳,他们随时会进来!”
“他是……他是个老人,肯定超过七十岁,我只在交货的时候见过他一次。”
“长什么样子?”
“很老,我刚刚说了。”
“他的长相!”
“穿外套,戴帽子。那天是三更半夜,集装箱港口又很暗。我想应该是蓝色眼睛,中等身高……嗯嗯。”
“你们说了些什么?快点!”
“说了些有的没的。起先我们说英语,后来他知道我能说德语就跟我说德语。我跟他说我爸妈是从阿尔萨斯来的,他就说他去过阿尔萨斯一个叫森汉姆的地方。”
“他想干吗?”
“不知道,可是他是个外行人。他说了很多话。他拿到枪的时候,说他已经五十多年没摸过枪了。他说他恨……”
讯问室的门被推开。
“恨什么?”哈利大吼。
此时,哈利感觉锁骨被一只手紧紧掐住,跟着便听见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妈的,你在干吗?”
哈利背部朝后被拖出讯问室,双眼仍直视霍赫纳的眼睛。霍赫纳的眼神变得呆滞,喉结上下移动。哈利看见霍赫纳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听见他说什么。
接着,门在哈利眼前关上。
以塞亚载哈利前往机场,途中哈利不断按摩颈部。车开了二十分钟,以塞亚才开口说话:“这件案子我们办了六年,那张军火走私名单涉及二十个国家,我们一直担心今天发生的这种事,有人会利用外交协助来跟他换取情报。”
哈利耸耸肩:“那又怎样?你们逮到他了,以塞亚,你已经尽到责任了,剩下的就是领取勋章而已。任何人代表政府跟霍赫纳谈条件,跟你都没关系。”
“哈利,你是个警察,你知道眼睁睁看着罪犯被释放是什么滋味。这种人杀人不眨眼,你知道这种人一出去就会干老本行。”
哈利并不答话。
“你知道的,对不对?很好,因为事情是这样的,看起来你已经从霍赫纳那里得到你要的情报了,这表示要不要遵守诺言是你的事。你大可置之不理,是不是?”
“以塞亚,我只是做好分内工作而已。日后霍赫纳可以替我们当证人,抱歉。”
以塞亚朝方向盘捶了一拳,力道猛烈,让哈利跳了起来。
“告诉你好了,哈利,一九九四年选举前,南非依然由少数白人统治,那时霍赫纳在校园外的水塔上射杀了两个十一岁黑人小女孩,地点是在一个叫亚历山德拉的黑人小镇。我们认为幕后指使者来自主张种族隔离的非洲人保守党。那所学校有三个白人学生,引发过一些争议。霍赫纳用的是新加坡子弹,跟他们在波斯尼亚用的子弹一样。这种子弹在飞行一百米后会炸开,钻过任何阻挡在前方的物体,就好像钻头一样。那两个小女孩颈部中弹。救护车跟平常一样过了一小时才到,但这次却救不回两条人命。”
哈利默不作声。
“如果你认为我们想复仇,哈利,那你就错了。我们明白一个新社会无法建立在仇恨之上。这就是为什么第一个多数黑人政府要设立委员会,揭发种族隔离时期发生的攻击和骚扰事件。这跟复仇无关,跟认错和原谅有关。有很多创伤愈合了,整个社会也因此受益。与此同时,我们打击犯罪的成绩却每况愈下,尤其是在约翰内斯堡,一切都失去了控制。南非是个年轻、脆弱的国家,如果我们想进步,就必须明确宣示法律和法规是有意义的,而且罪犯会把混乱当作掩护。大家都还记得一九九四年的这件枪击案,每个人都在看报纸关注这件案子,这就是它比你或我的个人目的都更重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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