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下来。久久没有一个人说话。
瑞士代表团的女士似乎理解得最快:“如果成功了,会发生什么?我是说人,个体的人。”
“每一次生命网络的飞跃,都伴随着个体节点的急剧分化。独立生活的细胞,比如细菌,跟多细胞生物体内的细胞相比可以说是非常能干,十八般武艺齐全。而人体内的细胞区别非常大,功能很单一,对信号的反应很固定,甚至只接受特定的信号。它们脱离社会无法生存。但是它们长得肥肥大大,‘头脑’简单,生活安逸,横死的概率很低,子孙繁盛。”
“大多数人分化到只有一种功能?”
“大多数人……刚才我可能过于乐观了。我们这个网络太大,充满整个世界,没有外部竞争。我们的能力也很充裕。后果可能更像基因网络而不是细胞网络。基因网络如果算上所有dna,大多数单元对社会没有功能。只是活着。活下去。”
女士的眼神散乱了片刻才收回来。
“这样的社会,大家能接受吗?你能接受吗?还是说你是特化的神经中枢细胞,控制一切?”
“这样的社会中,没有哪个人能真正控制什么。大脑有一千亿神经元,没有哪个特殊。至于接受……我不知道。”
国务卿笑了:“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
蒙克赶紧亮开大嗓门,破天荒问了一个问题:
“那么,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图海川垂下头,盯着“蠢”字胶片考虑。大家都耐心等待。
“我马上把讲台让给戈德曼博士。希望他讲完了,我们可以讨论做什么。这个时代很荒唐。我只能给大家讲个中国古代的荒唐故事:
“从前有家人嫁女儿。女儿临行前,母亲告诫她:‘到那边一定要小心,不能做好事。’女儿问:‘好事不能做,那能不能做坏事呢?’母亲怒道:‘好事都不能做,怎么能做坏事?’”
他收拾东西下去,坐在第一排。
礼堂中嗡嗡了很久,许多代表都怀疑译员翻译错了,又听一遍公共翻译。大多数人同意戈德曼的评价:图海川疯得很有系统。
※※※
戈德曼站在讲台正中,歪了头想着一阵,干脆把讲稿乱塞进兜里。他走到讲台边缘,直接问图海川:
“所以,它真有理性?”
“原理上应该有。很多。金融城出事那天看综合表现,它的理性也很高,高到我理解不了。那天它毁灭了很多达沃斯人,我希望你不要因此对它有偏见。”
“你为什么不是达沃斯人?真可惜。单干的英雄等于最大的恶棍。”
“我以前很想,但是资格不够。后来不想了。”
戈德曼打个哈哈,回到主讲座位上。
“我先澄清几件事,以防你们把时间浪费在撕逼上。首先,两个ai对抗的说法是准确的。我们那边的ai,本体是谷歌系的几十个ai联网形成。现在它的组件多得多,来自世界各国、各大ai巨头、各大机构。具体原理等一会儿我讲个够,然而追本溯源,叫它‘谷歌’没问题。”
国务卿和兰道的身体都离开了椅背。
“国籍问题是狗屁。图博士先前的比例国籍已经够骚了,我还想指出一点:谷歌和阿里都是跨国集团公司。从注册到组织,从资本到人才,都是达沃斯风格的。两个ai的开发团队更是如此。没错!你们现在觉得‘达沃斯’是骂人,我终生引以为荣。刚才图博士给你们预言的美好前景/恐怖前景,更加证明达沃斯人才是正确的。不可避免的趋势,我们早早布局引导,追求有秩序过渡。而maga众的白痴,竖起一个手指想挡住海啸!现在看看谁对?”
“我草……”张翰的下巴掉了下来。王招弟在旁边偷笑。
“两个ai的对抗不是国家行为。国家没这么聪明,追求的东西也不一样。所以谁先开火根本就不是问题,我认为也找不到答案。两个超级ai之间的第一回 合交手,耗时可能是一微秒,然后一秒钟之内战争就扩散到全世界。就算数据都给你,谁分得清先后?它们的开火,后果很可怕。比如美国被直接宕机。我不想争辩这是谷歌干的还是万国宝,因为这真的不重要。它们的每个战术动作,都是为自身利益打算,目的不是为了伤害任何国家、任何个人。没有想伤害的,也就没有不想伤害的。所以有些动作在我们看来异常残暴。”
杰米斯立即抗议:“对我们完全无感,岂不是最可怕的暴君?”
“不。万国宝是我们的共同本体。谷歌是我们的智性灵魂。它们不是无感,只是算盘特别大。一个人或者一国人,在这么大的算盘上,利益都可以被忽略。这是本体与灵魂撕裂的后果,由一个非常不幸的偶然因素造成。追究原因,就是下面坐着那个家伙没有成为达沃斯人!都是他的错!”
图海川干笑两声。旁人也分不清这到底算赞美还是谴责。
“就算现在这个局面,可怕的也不是它们。是我们。是下面坐着的你们,是你们那些没来的、甚至没挂名的老板,黑猩猩之王!我们之中谁先开火,才是乱局之中最大的问题,也是最狗屁的问题。这个问题上,ai是我们的保护者,因为它们算盘大。万国宝我不太清楚,从这几天的反应来看它还算谨慎,碰到我们失控的边缘就赶紧缩回去。谷歌就清楚多了。为了防止我们开火,它设计、实施了一整套战术动作。比如它第一时间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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