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上的血迹,坍塌到一半的断桥,森森白骨被随意堆到某处的角落,侵染毒汁的袖箭用力地插进石壁上,地上有一个生锈的斧头。
艾尔海森回想起他第一次带她去教令院的时候,十星慕那些在旁人听来过于惊悚的发言。
询问能否携带弓弩,袖箭和刀具。
如有必要,她会去将坏掉的生物全部杀掉。
当时他便好奇过她来自哪个战火纷飞的野蛮时代。
一个人的语言习惯与她的生长环境息息相关。一只精灵也是。
他仿佛在阅读她踏入这里时经历的几百年,一个较为漫长和血腥的故事。
最开始的路程,石壁上几乎全是深黑色的血迹。应当是十星慕刚进来还没多久的时候,孤身一人与那群魔物搏斗,她牢牢地占据上风。
断桥之后,战况变得激烈了。
稍浅一点的血迹开始出现在石板上。
艾尔海森突然顿住了。
十星慕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暗色的石板上,一只断裂的,纤细的胳膊已经腐烂大半,血流得很干净,边缘留有犬类牙齿的咬痕。那上面已布满尘埃。
艾尔海森缓缓转头,看向十星慕的手臂。
不久前,她才用那一双相似的手臂给予他一个拥抱。
十星慕紧张起来:“其实还好啦,毕竟这是水底的城堡。而我可是纯水精灵啊,断个手断条腿都是小事啦,只要我的身形没有完全消散,游到水里慢慢养一会就能再长出来。有时候合理利用它们,战斗的时候还会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她还不懂得撒谎,便无师自通学会了文字的粉饰。
她尝试解释。
然而周围的温度更低了一点。
十星慕的声音越来越小。
艾尔海森披风上的草神之眼越来越亮。
在气氛冰冷到十星慕已经绞尽脑汁开始想下一个话题的时候,那群蛰伏已久的兽境猎犬明显已经按耐不住了。
它们磨了磨牙齿,发出摄人的撕裂声。
“哎呀,它们还是没忍住偷袭啊。”看见这群兽境猎犬的时候,十星慕竟然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是送上门来的话题,她迫不及待,跃跃欲试,“就让我去——”
——艾尔海森摁住了她的后脖颈。
“我建议你现在保留力气。”
然后他手握着那柄翠绿光芒的长剑,反身一踢,原本便岌岌可危的石墙“砰”一声被用力踹到兽群中央,生生砸出一个深坑。深坑底下,死死压着几只猎犬——现在已经变成了几具尸体。
原本呲牙咧嘴的兽群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僵住了。
抓住这个空当,艾尔海森攻势不减,抬臂朝前猛地挥剑,直接斩下一只锋利的前爪。
他顺着这股惯性,再度钳制住一只猎犬。
它们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惹怒,愤怨的吼声此起彼伏。
——随后便成了凄惨的哀鸣。
艾尔海森的手中剑仿佛长了眼睛一样,手法尤其残忍,专门盯着它们的四肢斩断,而鲜血流干之前这群兽犬尚有意识,只能遭受这种痛苦。
十星慕默默退远了一点。
迟钝如她,即使没有探查情绪,也本能地觉察到这人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寒气。
他让自己保留力气,他却一点不像在保留力气的样子。
不过这话她现在不敢说,识趣闭嘴。
片刻,这群猎犬终于失去声音。
他用剑锋挑开一处石缝,里面残存着一团黑泥。
黑泥缓慢地融化,露出一片七色的花瓣。
——虹彩蔷薇。
“啊……好像是我某次出去时带回来的。”十星慕有些怀念地笑了一下,“我特地保存了一下,没想到还在呢。”
艾尔海森整理了一下衣着,目光放远,注视远处盘踞在古堡上的巨大风暴。
过会,他说:“走吧。”
十星慕谨慎地问:“你还可以继续吗?意识还清醒吗?”
“这里已经没有最开始的那样危险,深渊的气息不再能够侵蚀意志。你后来的重心应当都放在了对付那个风暴上。”
艾尔海森低头,揉了揉她蓬松的头发,近乎是叹息着说:“你比我们想象得,都还要更加坚强一些。”
*
十星慕的记忆里,好像从未走进去过古堡,一直徘徊在深渊通道上。
说是古堡,其实已成了一片崩塌的废墟。瓦砾和砖石跌落。
坍塌的沉重宫门前,尽是散落的美酒珍馐,陶瓷玉器,仿佛死亡是在一场欢宴上悄然而至。
风暴便盘踞在古堡的顶端,而在它的更上方,水面倒映出一个塔楼的影子。
钟声敲响。
现世的午夜降临。
不和谐的旋律奏响,雕像一般的怪物仿佛活了过来。游走在衰颓的金色宫殿之间。
十星慕取出五孔骨笛,吹奏出由十个苹果交换得到的摇篮曲。
这首蒙德风格的曲调,竟然还有抚平怪物的效果。艾尔海森跟在十星慕的身后,抬眸望见一片深黑的海渊。
空旷的大殿,最顶上的王座,一个威严的石像端坐在那。
他守望着不可名状的梦魇和帷幔,手中握一把古老的竖琴,机械地弹奏着死亡的哀歌。
而他的身边,那群尚未听见摇篮曲的,栩栩如生的石像穿梭在破碎的玻璃之间,伴随着悲戚的哀歌,不断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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