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这是他的工作。
对方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性,头发也有点花白,站在尊重老人的立场,我应该配合他的工作,熟练使用我在职场上已经学会的日本人精华:鞠躬道歉然后说“红豆泥私密马三”,至于有没有真的认识到错误,那就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的事情了。
先把这个人敷衍过去,让他不要说了。
但现在的我一点也不想采用当下的最优解。
我仍然在懊悔自己不正确的出门时间,甚至在心里觉得这个人着实有些过于烦人——是的,这确实是他的工作,我理应配合他,毕竟每个入住公寓里的人都默认遵守这样的规则。
虽然我没有被赋予过反对的权利。
就像我来到这个世界,就像我不得不在日本生存,就像我加入了港口黑手党……很多看似是我主动的行为,是因为我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好烦啊。
我不应该把本可以回收的垃圾,比如我喝的玻璃酒瓶当做可燃垃圾一起放进垃圾袋里,不应该侥幸地认为大晚上出门就不会被发现,可我一点也不想悔改。
就算再来一次,我也还是会这么做,不是吗?
不是真心实意的道歉,只是为了敷衍了事的对策,好烦啊。
要罚款还是要怎么样都随便了,我已经不想在听这个陌生人对我的训斥了。
手qiang还放在口袋里。
即使像我这样没用的家伙,在这么近的距离开枪,也不会失手吧?
而且我不需要开枪,只要吓唬一下对方就可以让他闭嘴了。
非常简单。
我本来就已经成了港口黑手党的一员了,再说了,我甚至可以将这个世界视作游戏,玩游戏的时候选择恐吓绿色的npc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状?
想到这里,我清了清嗓子。
最后,我用着故作蹩脚的口音,拖着缓慢的调子,用一点也不地道的日语慢慢说:“啊,我是韩国人,有点听不太懂……你能再说一遍吗?”
然后,再用我仅仅从韩剧里学到的一些台词小声嘀咕说着什么“思密达”之类的话。
对方一怔,随即掏出手机,看起来非常生气地打了几个电话。
啊,还是不能走啊。
怎么就这么较真呢,我还以为这样装傻装听不懂很有用呢。
说自己是中国人感觉有点丢人,这个时候就是中日建交靠韩国的时候啦。
接下来会怎么样?我会被报警抓住警局吗?话说回来,日本的警察,尤其是横滨的警察,我一直以为形同虚设来着……到时候就亮出港口黑手党的员工身份,直接大大方方地开溜好了。
垃圾好重,酒瓶好多,我已经拎着嫌累了……我现在拔枪还来得及吗?
挂断了电话的公寓管理人看着我,用着缓慢而又蹩脚的英文对我说了什么,我的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心想日本人的英文那真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还不如说日文呢……日式英文真的太搞笑了。
后悔了,刚才明明还有个办法,那就是被逮到的时候丢下垃圾直接拔腿就跑的。虽然会有事后被排查出来是谁的风险……但也好过站在这里当个傻子。
不过,这件事情的发展比我想的还要离谱。
我看着翻身从机车上下来的那个熟悉身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中原先生。”我已经懒得去想刚刚说自己听不懂日文,现在又说着日语的行为有多么矛盾了,“我发现,最近你还挺有空的。”
对上司用这样的说法,一定非常低情商。
不过说真的,最近他花在我身上的时间是不是有点过多了?
这样不好。
这样下去,我再怎么有自知之明,也会多少忍不住抱以期待的。
毕竟这是求生的本能。
“是因为听不懂日文、自称是韩国人的下属,在资料上填写的紧急联络人的电话是我的。而且,我正好刚刚下班。”扶了扶帽檐的中原先生长长地叹了口气,这种感觉可还是该死的熟悉,“这次是怎么了,小川?”
不用我多说,一旁发现自己被骗的公寓管理人已经暴跳如雷地说起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他的语速飞快,义愤填膺的模样让我的良心都有点痛。
这么一想,又不遵守规则又试图骗人蒙混过关的我,确实有点太不做人了。
中原先生的脾气很好,哪怕被人用这么大声的喊叫着也态度诚恳地回应着,弄到最后对方都没有什么战斗力了,中原先生连连承诺会跟我好好沟通,保证不再发生,最终对方终于放过了我们。
这个时候,我的心底应该过意不去。
我讨厌给别人添麻烦,每次这种事情发生了我都恨不得自己在下一秒就从世界消失,更别提被麻烦的对象还是我很喜欢的中原先生。
紧急联系人的电话是我在入住的时候填写的,作为发生事故或者付不起房租的担保人……没有办法,那个时候我也只知道中原先生的联系方式而已。
虽然放到现在,我似乎也只能填他的就是了。
但比起给人添麻烦的愧疚,我更多的还是觉得非常荒谬。
“我肯定会让中原先生食言的。”我直白地说,“如果玻璃瓶因为可以回收,不能放到可燃垃圾里,那我下次会选择打烂掉它然后丢进可燃。我的话,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努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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