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庄一定会吃败仗的,张良拿帕子擦了擦手,丝毫没有担心。初出茅庐的孩子,总是信心满满,不栽跟头永远不会低头。
所以项庄说什么,他都说好。等到少年吃了苦头,他再说话,对方往往会言听计从。
反正攻克颍川这事,他并不着急,倒是东阿那边的消息他如今更在乎一些。
八月时,百越那边的消息传到了中原,秦将赵佗杀了秦国设置在百越的所有官吏,封闭了所有进入岭南的道路。
这个消息就像一针强心剂,项梁在东阿县把秦军打得大败,捷报一传出,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义军。
“你想什么这么出神?”怀瑾听到东阿那边传来的捷报正高兴呢,却见张良对着一封信出神。
张良道:“退秦军后,田荣立即领兵回齐国驱逐了齐王田假,立了田儋的儿子田市为齐王。现如今田假逃到了楚怀王那里,要是楚国不杀田假,田荣恐怕不会再出兵助武信君追击秦军。”
怀瑾道:“楚国这么多兵马,少一个田荣没什么吧。”
同时感慨,齐国那边的势力是最混乱的,老田家的后人真是能搞事!
张良叹了口气:“齐地富庶,若能得到齐地的支持,便多得一臂膀。”
他研墨铺帛,将齐国那几股势力一一写下。怀瑾看了一眼,居然是写给刘邦的,上面还点明几个人,让刘邦能争取就争取一下。
怀瑾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坐开了些。
东阿的捷报传来没两天,项庄灰溜溜的从颍川回到了城父,颍川郡守简喜抵抗得厉害,项庄这次损失了不少人马。
项庄一回来,张良的空闲日子又结束了,反而比之前更忙,怀瑾有好几天见不到他人影。
八月中旬时,张良为主帅,项庄为裨将,他们再一次攻打颍川。
等到九月时,颍川捷报传来,说张申徒攻下了颍川。故韩国都城新郑便是颍川城,城父人都是故韩国人,一听到这个消息,人人喜极而泣。
最高兴的,莫过于韩成,旧都被拿回来,可算是真正复国了!
颍川那边一安定下来,张良就派人来接她,于是祖宅里的人又全部搬到了颍川。
张家原先在颍川就有宅子,怀瑾到时,宅子已经全部收拾妥当了。
“又来到这里了。”下了马车,她感慨的说了一句。
不疑看着母亲:“阿母何时来过这里?”
“很多年前来过,阿母就是在这里……”她笑了笑没再继续往下说,她就是在这座宅子里抱着张良的牌位行了冥婚。
走进大门,她径直往里走,走到竹林旁的一间卧房,对不疑说:“这就是你阿父长大的地方,这间屋子是他小时候住过的。”
不疑哇了一声,看着屋中的陈设,指着书桌:“阿父小时候也在这里看书吗?”
这个屋子应该是近日张良派人收拾过的,与原先的格局不太一样了,怀瑾蹲下来:“以后不疑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太好了!”不疑欢呼一声,跑出去找阿燕拿自己的行李。
如张婶儿几个张家的旧仆人,再次回到这个宅子都是老泪纵横,这也是他们住过几十年的地方。
怀瑾坐在大厅,看到顶上一块牌匾,刻着三个字:闻远堂。看着牌匾,她嘴角弯起,张良在淮阳的宅子里也有这样一个牌匾,原来那时候他是因为思家了。
当时她办“丧礼”行冥婚的时候,这块牌子并未摆在这里,想来是张良让人安上的。
站在闻远堂,她看着崭新的陈设,想到那一年她孤零零的睡在这个大堂中间的棺材里,一把匕首划开了脉搏。
她现在手上仍有肉色的旧疤——都是为他而留下的。
“不高兴吗?”张良在她身后站了半晌,也没见她动,没听她发出一丝声音。
怀瑾回头,吸了吸鼻子,眼中闪着泪花:“站在这里,想起来以前的事情。”
前几天他派人在这里收拾的时候,也想到了以前的事情,张良过去牵起她的手往外缓行。
这是他出生、成长的院落,出走多年,再回来的时候他终于按照父亲的希冀,当上了张家的家主。
不等怀瑾休息,他叫人套车,又把不疑叫上,一家人往城外去。
看出城的方向,怀瑾便知道他要去哪里了。
张家的祖陵在城外的一座小山下,张家在颍川是大家族,光坟茔就有上百个,墓园里,一个草棚伫立,他们走过去,发现竟然还住了一个老头。
“你们是谁?”老头见到有人来,从稻草堆上坐起来,他年纪很大了,走路都是驼着背的,眼睛也混浊不明。
张良凑近了一些,说:“临伯,是我。”
老人辨明眼前的人,笑起来,满嘴的牙齿落得只剩三颗,他说:“子房啊,是你回来了!”
“是,带妻儿来祭拜父母。”张良说,左手一直紧牵着怀瑾的手。
临伯让他们走进去,在后面念叨:“二十三年前回来一次,十一年前回来一次,下次不晓得老头子还能不能守着。”
二十三年前,葬双亲;十一年前,葬弟。
张良对不疑说:“去给祖父祖母和叔叔磕个头。”
不疑乖巧的跪在地上,像模像样的磕头、伏拜。
张良并没有磕头,只是过去将两座坟茔上的杂草拔掉,他穿着素白的衣衫,大袖落到地上沾了许多灰尘,可他并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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