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秦王身边多了一个小令官,随侍在秦王嬴政身边,专门负责秦王颁发的文书和传达命令。据说这个尚书令年纪非常之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出身姓名一概不知,一时间大家都好奇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被议论的尚书令本人,正在辛苦的劳作,她坐在平日里秦王坐的案牍前,给躺在冰块旁边的秦王读朝臣的上书。
“……天炎民众粮食不收,米食五千,调价否?”怀瑾念着这道奏疏,只觉得口干舌燥。她念完,就看向前面旁边半躺着的嬴政,等他的意思。
殿里没有其他人,嬴政光着膀子,下面穿了一条有档的胫裤,裤子被他挽到了大腿根。他枕着一块玉石做的枕头,躺在殿内光洁的地面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了一串荔枝一颗一颗的剥着吃。听怀瑾念完,他说:“降……一千。”
慵懒磁性的声线,怀瑾听完,就在那个章子上落笔写下几个字:准,降价一千。
又拿起一本奏疏打开,怀瑾念道:“城南盗匪出没,抢百姓钱财若干,请兵一千……”
“废物,强盗而已竟敢请一千兵,怎么不再多要点,这么多兵是想谋反吗?自己解决!”嬴政音调往上扬了一些,怀瑾提着笔,无奈的写:派都城驻兵即可。
“气候炎热,听闻有一玉石,卧上冰爽,欲献大王……”
“要他滚!”
“南郑有美人,二八许人,貌美如天人……”
“是个女的就美得跟天人似的,没见过美女么?”嬴政嗤笑一声。
……
念完案上所有的奏疏,已经到了午时了,怀瑾只觉得嗓子都要冒烟了。嬴政依然是那个动作躺在那里。
半天没听到她的声音,嬴政看过去:“念完了?”
怀瑾嗯了一声,嬴政揪了一颗荔枝扔过来。从极南的地方进贡的荔枝,是个稀罕物,怀瑾连忙接住:“谢陛下。”
章台宫的门都是紧紧闭着的,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进来,宫内除了怀瑾、嬴政、和嬴政的内侍老猎,再无他人。
“传膳吧。”嬴政坐起来,漫不经心的说。他一坐起来,老猎就拿着上衣过来,给他披上了。怀瑾从案边站起,负手侍立在嬴政身旁。
嬴政从地上起来,又去旁边的玉榻上躺下。老猎出去传膳,门被打开,外面的光线炽热,瞬间让殿里亮堂起来。
“王后带着扶苏公子来了。”门外的宫女进来通禀说。
怀瑾立即拱手告退,嬴政点头首肯,她便恭敬的退下去了。
宫门口和王后芈荷打了个照面,怀瑾还没把请安的动作做完,王后一手抱着年仅一岁的扶苏,另一只手在空中虚抬了一下,就让她起来了:“赵大人辛苦了,赶紧去歇着吧。”
王后和扶苏被人簇拥着进去,怀瑾恭敬的目送他们进去,然后看向在章台宫门口穿着铠甲的一个青年小将——这是卫士令蒙恬。怀瑾随口打招呼:“蒙大人,到了该换班的时候了吧?”
“午时还差三刻,还有一会儿。”蒙恬头上已经全部是汗,他今年已经二十了,不过看着仍然是满脸稚气。
这两个月她随侍在章台宫,每天都能遇见蒙恬,因此也就熟稔起来了。冲蒙恬点点头,怀瑾从章台宫的正殿下了台阶,快步行过,到了下面她往左一转,绕到章台宫后面的一座偏殿。这座殿前种了很多桂树,院子里面摆放了很多盆兰花。
怀瑾径直进入殿内,殿里夏福已摆好碗筷了。
“今天伤口还痒不痒了?”夏福给她盛好饭,问道。
怀瑾听他这么问,又觉得肩头开始隐隐作痛了,她把手里的碗放在夏福面前,自己动手又盛了一碗,然后才开始回答:“都小半年了,早好了。”
“吃完饭再上点药膏吧,别留疤了。”夏福在旁絮絮叨叨。
怀瑾摇头,再怎么上药,肩头的那道箭伤肯定是要留疤了。当时没有医师处理,伤口都是当时救起她的那对老夫妻处理的,发炎几乎死掉。最后还是夏福找到了她,带她到城里找医师,才保住了这条命。
当初,想起当初,真是苦不堪言。
大热天的,怀瑾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上的那些伤痕和湍急的渭水,直到现在都让她心有余悸。
赶紧吃完饭,她脱下衣服让夏福上药。夏福是宦官,这么多年她早已把夏福当了亲人,便无所谓男女之别。药膏有一股芙蓉花香,上好的药,是李斯找人给她配置的。
刚到咸阳城时,她依然是半死不活的。多亏了许多年前韩非送她的那个扳指,被她用一根链子穿起来戴在脖子上,逃亡时都没有摘下。
幸好有这个扳指,她才见到李斯,还能有今天。
“换身衣服吧。”吃完饭身上的汗出得跟洗了个澡似的,不能顶着一身汗臭味去当差。
现在比不了以前,以前日子过得奢华又享受,如今在别人手里当差,是不能和以前相比的。怀瑾换好衣服,然后往章台宫大殿赶过去,蒙恬已经不在那里,他换岗了。
王后陪嬴政吃完中饭已经走了,不过却把扶苏留了下来,嬴政正在榻上逗弄扶苏。他平日看着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样子,对着自己的儿子却十分来精神。
“叫父王!”嬴政在小扶苏脸上捏了一把,一岁的小孩哪听得懂,张大嘴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说什么,把殿内一众人全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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