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能选两样。”森鸥外静静地望着他。
少年皱眉,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那给我一束玫瑰花和一个花瓶吧,病床的床头柜太空了。”
要的依然是不切实际的东西。
森鸥外没有让人给他花束和花瓶,而是给了他一个苹果和一把水果刀。
他以为少年会生气,会暴跳如雷,但对方只是撇了撇嘴。
苹果和水果刀,与他想要的鲜花和花瓶,差得太远了。森鸥外猜少年心里一定很不爽。
黑泽莲低着头,用刀削掉了苹果的皮,他的手指十分灵巧,削下了一整条完整的果皮,然后他将红色的果皮卷起,搁在了柜子上。
是一朵红色的玫瑰花。
咔擦。
他用水果刀将苹果切成了两半,不同于常见的竖切,他是拦腰切断的。
“森先生,请你看星星。”黑泽莲将小的那半部分递给了森鸥外,后者伸手接过。
淡黄色的果肉里,果然有一颗星。
呵。
森鸥外觉得有趣。
这是什么品种的浪荡子,一根苹果皮都能玩出花来,一个果核里都能看到星星。
对这样的人来说,玩乐是生命的唯一,心长在天上,飘在云端。
他想看那颗心被重重地摔进尘土里,摔得四分五裂,想看这个清雅美丽的少年露出痛苦绝望的表情。
人总是有股征服欲。
尾崎红叶有,a有,他身为首领,自然也有。
“黑泽君,加入港口黑手党吧,以你的工时来抵扣你欠港黑的债务。”
他原本以为要花费一番口舌,要威胁利诱来让黑泽莲妥协,但对方却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盗空港黑的金库,却放弃最佳的逃亡机会,又愿意留在港黑抵债。谁也看不透少年心中的真实想法。
却也知,他是为了别人。
家人、情人、朋友,少年不交代。
话题一到这里,就变得困难重重。
家人是不可能了,父母早亡,唯一的兄长又是谨慎多疑之人,绝对不会让弟弟落到这样的境地。
情人?少年说自己的情人是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朋友?也只能是朋友了。
到底是多深厚的友谊,才愿意将自己的一辈子交代在这里呢。
森鸥外不是少年这种感性之人,很多年前,他曾经有一段时间听从感性,但这并没有给自己带来什么好结果,于是他做回了最初的自己。
绝对理性,利益至上。
因为绝对理性,所以不允许出现丝毫偏差。
于是他在少年和少年的故乡之间放了互斥的磁极,定下了制约。他也随学姐光顾过那个美丽又冰冷的地方,欣赏过那里波澜壮阔的冰川和耀眼的极光,也看过小雪鸟和座头鲸。他知道少年深爱故乡,那里长眠着他的父母,也留有他的成长痕迹,他每晚都会回到那里休息。
于是他毫不留情地剥夺了少年回家的资格。
那是少年唯一一次冲他发火。全身骨头、牙齿都在颤栗,漂亮的面孔也变得十分扭曲,森鸥外承认自己在那一刻是愉悦的。
没有人够资格永远活在童话世界里。
他在少年极力嘶吼的叫声中,平静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钱还不完,不许回家哦。”
用的是类似“作业写不完,不许吃点心”那样轻松的语气。
他微笑着看着少年为了回家一次次作出的徒
劳尝试,甚至连任意门和飞机都放弃了,改为徒步行走。
从日本走回格陵兰岛,真是天方夜谭。森鸥外心想,难道从小生活在童话王国里的人,就是比别人天真一些?
也不对哦。
从那里走出来的人,无论是黑泽歌溪、黑泽茗,还是黑泽阵,皆是一切的现实主义者。
少年独自一人行走在荆棘遍布的路上,一面被挚友背叛,被故乡拒绝,一面被港黑憎恶,寸步难行。
森鸥外等着看少年的失败和妥协,等着他慢慢崩溃,直到完全融入港黑,变成只在夜色中行色匆匆的杀手。
他送了少年一块黑色手帕,亲自系在了少年绑成一束高马尾的银发上。少年热衷于穿着白色的衣服,他知道会有少年心甘情愿换成黑衣的那天。
“在你没还清港黑的债务之前,是回不了家的。”他总是一遍一遍耐心地刺激少年。
他想从那双猩红的眼眸里,看到支离破碎的绝望,看到摇摇欲坠,看到……曾经繁华今已覆灭的三人理想,稍纵即逝的真心。
少年却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
“森先生请放心,我会好好工作的。”
从此少年不辞辛苦,接更多的任务,总是风尘仆仆。为了还钱,生活水平更是一落千丈,加之偏食,能吃的东西当然更少了。他看到过少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蛋糕,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吃的场景。
那决计不是一个发育中的青少年该有的饭量以医生的角度来看。
少年居然还将其中一半分给了路边的野猫,野猫看不上,在蛋糕上踩出脏脏的脚印,然后嗷呜一声跑掉了。
“真有意思。”少年居然轻声笑了笑。
他走过去,想看看有意思在哪里。
“蛋糕好吃吗?”他问少年。
“好吃,但更好玩。”少年指着地上被野猫踩烂的蛋糕,“你看,小猫踩出的形状,像不像格陵兰岛的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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