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周太后对齐让的忌惮和防备早已在这大半年里齐子的成长中逐渐地消散,但相差不过十余岁的继母子关系注定了让他们没办法像亲生母子一样亲近,纵使再无恶意,也只能勉强维持着皇家的周全和体面——若是早些时候,和二人关系都发生了突飞猛进变化的齐子元还能在中间调节一下气氛,偏偏按照当下的境况,他和齐让也不好有太多的互动。
于是一顿饭吃得格外安静,除了一些故意而为之的关切,多余的话都没说上几句。所幸的是这顿斋饭远远超过了齐子元的期待,清淡简单的菜式也能做得色香味俱佳,倒让本打算为了周太后随意将就几口的他吃的心满意足。
因为没有过多的交流,一顿饭吃完也不过刚过午时,因着其后没有宴筵,也不急着赶回皇城,时间充裕不说,又顾及到周太后的身体,齐子元便做了决定,在净尘寺暂歇一阵再动身回皇城。
说是要暂歇,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前几日休养的太好,明明天不亮就起床,一路折腾了这小半日,齐子元却没有丁点睡意,贴心地将周太后送进了歇息的寮房后,便带着陈敬和一众随侍护卫,百无聊赖地在寺里转了起来。
正午的阳光正耀眼,孜孜不倦地炙烤着大地,山间虽然凉爽,走了一会,齐子元前额还是沁出了汗,身上的衣料也逐渐的被汗水浸湿。
陈敬素来细心,眼见他如此,便放慢了脚步想着找一处能遮阴的地方歇息,而后就瞧见了不远处树林间的凉亭,还有安坐在其中的齐让。
“陛下……”陈敬脚步微顿,下意识朝身后看了看,才小声提醒道,“太上皇在里面。”
“朕知道,”齐子元说着话,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视线看向陈敬,声音微扬,“怎么,皇兄在的地方,朕就去不得吗?”
陈敬连忙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陛下愿意,想去哪里都是可以的。”
“那朕今日就要去这座亭子,”齐子元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敬一眼,“你们都在这儿等着,不要打扰朕。”
陈敬立时应了声:“是!”
倒不是对身边的内侍和近卫不信任,只是这偌大的净尘寺里未必就没混进几个有心之人,因而一路进到那凉亭里,齐子元都绷着一张脸,直到确定四下里再没旁人能听见自己说话,才悄悄地舒了口气,低低开口:“皇兄……”
“怎么没去休息,”齐让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若离得近了,就可以从他那双波澜不惊的眼底看见分明的关切,他端坐在石凳上,抬眼将齐子元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声音放得极轻,“脚踝没事吧?”
“脚踝?”齐子元愣了一下才想起奉香前自己踩空的事,连忙回道,“没事,就是当时分了心不小心踩空了,还好有皇兄在。”
“其实当时我也有分心,”齐让弯了眼睛,“还好是分到了你身上。”
纵使有很多事已经是心知肚明的,蓦地从齐让口中听到这样的话,齐子元还是不由睁大了眼睛,语气里是分明的难以置信:“皇兄?”
“我就是有些不太习惯,”齐让自嘲一般笑了一声,朝着对面的石凳抬了抬下颌,“难得寻了机会,坐一会,好好说会话。”
“好,”齐子元依言坐了下来,朝四下里看了一圈,才又将目光转回到齐让身上,“皇兄好像瘦了。”
“才几日,”齐让弯了眼睛,目光几乎是凝在齐子元脸上,“哪就瘦得那么快?”
“才几日吗?”齐子元撇了撇嘴,语气里带了惆怅,“就是快马加鞭的赶路,孙朝也得还有几日才能到北关……也不知道布完这盘棋还要多久?”
“是要费些时日,”齐让轻声道,“但若最后的结果是好的,这一切便都值得。”
齐子元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到底是场景不合适,即使知道四下里无人能听见,除了简单的关心,一时也再说不出别的什么话,安静地对坐了一会后,终是齐让率先开了口:“也差不多了,再坐下去该惹人怀疑了。”
“嗯,”齐子元应了声,却还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眼巴巴地看着齐让,“皇兄今日一起回皇城吧?”
“嗯,戏既然开幕了,总要参与进去,”齐让缓缓道,“维桢也会一并回去,若有什么事,可以找牢靠的人传信给他,反正他时不时的会带许戎在皇城里闲逛。”
“好,”齐子元点了点头,终于站起身来,“那我先走了。”
齐让微抬眼,安静地看着他:“照顾好身体。”
“皇兄也是。”
齐子元说着话,深深地吸了口气,衣袖一甩,头也不回地向凉亭外走去。
眼瞧着齐子元走来,陈敬立时迎上前来,却迎面对上一双冷冰冰的眼睛,不由停下脚步,微躬身道:“陛下,太后已经休息好了。”
齐子元沉着一张脸,语气淡淡的:“既然母后休息好了,那便回去吧。”
“是,”陈敬应声过后,朝着树林间的凉亭看了一眼,“那太上皇……”
“你还怕皇兄找不到回皇城的路?”齐子元轻轻哼了一声,“皇兄的事,我们还是少操心的好。”
陈敬微低着头,连连应声:“是,陛下。”
第九十四章
申时刚过,太阳向下落了些许,却依然是明晃晃的晒得人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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