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陈敬轻手轻脚地过来,尽职尽责地提醒:“陛下,快子时了。”
“子时?”
齐子元有一瞬恍惚,扭过头朝身边看了一眼。
好像和齐让一起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快。
明明只是吃顿晚饭顺便闲聊了几句,又借着难得的闲暇看了一会星星,不知不觉地一个半时辰过去了。
“都这么晚了,”看着齐让面上明显的倦意,齐子元后知后觉,自己回来的路上是好好的睡了一觉,这人却只是在书案前蜷了那么一会,不由开口,“陪我耗到这么晚,皇兄今天辛苦了。”
“你知道我一向少眠,这么坐着和你说会话,也是一种休息,”齐让抬眸看他,“不过也是时候回去了,你明日还有早朝,早些休息。”
“嗯,”齐子元应了一声,思绪微转,“江公子今晚没回来吗?”
齐让点头:“没回来,我现在身体好多了,用不着他整日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也有自己的家和生活。”
“那倒是,”齐子元说完,又忍不住看向齐让,“那永安殿今晚不就只有皇兄自己了?”
“不是还有韩应他们?”齐让说着笑了起来,“不然按你这么说,这仁明殿里每日不也只是你自己?”
“也是,”齐子元靠在软椅上,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齐让起身,“皇兄……”
“怎么了?”垂下目光对上那双和繁星一样明亮的眼睛,齐让觉得这一瞬的自己可以答应这少年的任何要求。
“没怎么,”齐子元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想和你说晚安。”
齐让怔了怔,面上慢慢漾出笑意,轻轻点头:“晚安。”
而后才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直到齐让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齐子元还坐在软椅上迟迟没起身。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只觉得莫名空落落的。
其实方才和齐让也没聊什么紧要的东西,却莫名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又或者不是意犹未尽,而是……
依依不舍?
这四个字从脑海里涌出来的时候,齐子元自己都觉得惊讶。
大概是近来成日里待在永安殿,习惯了只要抬眼就能看见齐让坐在身边,哪怕好半天都不说一句话,都能觉得心安。
所以才在齐让要离开的时候感到格外失落,甚至有了干脆留他在仁明殿安歇一晚的冲动。
如果刚刚真的开了口,齐让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的吧?
但自己到底不是冲动的人。
也不是能冲动的时候。
长长地叹了口气,齐子元从软椅上起身,最后又回头看了眼漫天的繁星,转过身进了殿。
“陛下?”听见脚步声,刚退下的陈敬立时迎了上来,“奴婢伺候您梳洗?”
“嗯,”齐子元应了声,朝书案上看了眼,“正好洗把脸醒醒神,把那些奏章看完。”
“……是。”
劝他早点休息的话到了嘴边,还是被陈敬咽了下去,跟在齐子元身边久了,也早就清楚他的脾气秉性,虽然看起来温和好说话,却最是有主意的,他想要做的事,即使太后来了也未必劝得住。
太上皇倒是还有点可能。
说起太上皇,哪怕过了这么久,陈敬其实还是不能完全理解身为皇帝的齐子元为何能如此毫无芥蒂地和太上皇相处——他在这皇城里待了太多年,最是清楚那些贵人们为了夺得皇位会做出怎样的勾当,但齐子元好像根本就不担心,对齐让的亲近和信任甚至已经超过了周太后。
庆幸的是,太上皇对自家小皇帝的保护和照顾也不像是假的。
至于其他的,就不是他能操心的了。
因为平日里养成了良好的“今日事今日毕”的习惯,所以堆到齐子元书案上的奏章并不算多,虽然其中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并且因为太过于追求辞藻的华丽,读起来要费不少的工夫,但毕竟看得多了,也还算是得心应手。
除了又不得不睡得晚些,导致第二天早朝的时候提不起精神,但对比起来,批阅奏章也算不得是什么难事。
毕竟奏章又不会吵架。
尤其不会在明知不会有任何结果的前提下,依然吵得不可开交。
齐子元坐在龙椅上,半托着下颌,目光看着下面,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一整日过去,杨诠控告宋清的案子早就在这朝中传了个遍,虽然明知此案尚无定论,但朝中总有些按捺不住的,尤其先前激烈反对宋清担任主考的几个,仿佛终于抓到了机会一般,迫不及待地要求齐子元严惩宋清。
还没等齐子元回应,平日里和宋清交好的几位便站了出来,针对这种落井下石的行为进行驳斥。
然后就吵了起来。
从宋清到底有没有帮助冯谦舞弊吵到该不该让宋清担任主考,后面更是一度上升到该不该让寒门出身的学子入朝为官,然后就不可避免地提到了自齐让中毒后就暂停的新政。
齐子元心中愈发了然。
普通寒门士子入朝为官对这些世家出身的朝臣们来说,其实并没有很大的影响,但宋清这种致力于要推行新政,改变世家垄断朝局的寒门士子不行。
所以他们当初反对宋清担任主考,既是不想朝中再添宋清这样的人,更是不想宋清又得到新帝的信任,继续推行了一半的新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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