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些也没什么必要告诉齐子元。
所以齐让应了声:“也好。”
简单地梳洗后,齐让换了身轻便的衣袍,歇在了软榻上。
齐子元窝在旁边的软椅上,借着昏黄的烛火,皱着眉头翻看一本据说是江维桢给许戎找来的话本。
察觉到榻上投过来的目光,他抬起头,懵然地朝齐让看过去:“皇兄你睡不着吗?我去点安神香。”
“不用。”
齐让收回视线,慢慢地闭上眼睛。
殿内格外的安静,让任何细微的声响都变得格外鲜明。
先是听见软椅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后,安神香的味道在鼻息间弥漫开来,然后又是一阵轻响,先前离开的人又坐回了软椅上,继续翻看起手里的话本。
书页翻动的声音断断续续,最后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浅的呼吸声。
齐让睁开眼,扭过头朝身边看去。
信誓旦旦要守岁的少年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瘦高的身形在狭窄的软椅上缩成小小一团,头微歪着,眼帘轻阖,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明明已经是坐拥天下的一国之君,却就这么窝在前任皇帝的寝殿里,睡得香甜而毫无防备。
齐让凝眸看了他一会,半坐起身将身上的薄被盖到齐子元身上,又躺回软榻上闭起了眼睛。
不知不觉地竟也生起了一点睡意。
第二十七章
再睁眼已经是新的一年。
天还未见亮,仁明殿已经一片忙碌,窸窸窣窣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暖阁,让还迷迷糊糊的齐子元逐渐从梦境中抽离。
“陛下,”见齐子元慢慢坐起身,陈敬总算松了口气,“今天是元朔日,待会要去祭祖,接着还有大朝会。”
“记起来了,”齐子元揉了揉脸,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后知后觉道,“朕不是在永安殿和皇兄一起守岁?”
“起初是在永安殿的,后来陛下睡着了,”陈敬回道,“太上皇见陛下睡得正熟,就没让奴婢把您叫醒,安排了御辇将您接了回来。”
“还说让皇兄休息,到时候叫他……”齐子元掩面无奈,“居然自己睡着了,一路折腾回仁明殿都没醒。”
“太上皇说陛下在永安殿待过了子时,就算一起守岁了,”陈敬适时接话道,“让陛下不用懊恼。”
“皇兄他……”齐子元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好,皇兄说算就算。”
说完话,他轻轻拍了拍脸,让自己完全清醒过来:“梳洗更衣吧。”
熟悉的玄衣纁裳,配十二琉冕冠,齐子元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恍惚又回到了登基那日。
流程和那日也差不多——先去敬拜周太后,然后祭告天地宗社,最后是朝仪和宴饮。
不一样的大概只有齐子元。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褪去了最初的茫然和惶恐,游刃有余地适应起这个身份带来的一切。即使是这样盛大而隆重的场合,也可以波澜不惊地穿过文武群臣,走向大殿中央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迎接万众瞩目。
因着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元朔日,大朝会的规模更胜于以往。
都城内凡九品以上官员、都城外各州郡的长吏还有周边番邦遣来都城的使团尽悉到场,按照品阶冠服列位,甚至还设了纠仪御史在旁,监督百官仪态品行——百官如何不得而知,迎着炯炯的目光,齐子元倒是全程连呵欠都没打一个。
繁琐的流程一项接一项,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彰显大梁国力强盛,四海咸服,万国来朝。齐子元坐在龙椅上冷眼瞧着,莫名觉得有点讽刺。
别说朝内朝外暗藏了多少波云诡谲,就是这表面的平和与兴盛,也还是得益于齐让在位十余年的励精图治。
最后却是自己这个赶鸭子上架的半路皇帝坐在这里,接受这声势浩大的拜贺。
“陛下!”
思量间不自觉就走了神,直到陈敬刻意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齐子元才回过神来,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看见了不知何时离了席捧着酒盏立于阶下的男人。
那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余岁,身材高大,五官深邃,加上一身分明的异族打扮,还有他刚刚离开的席位……
齐子元微挑眉眼,缓缓开口:“原来是北奚使。”
“大梁皇帝陛下圣安,”北奚使臣微微躬身算作行礼,“我主倾慕陛下已久,特使下臣代为献上心意,以祝大梁皇帝陛下千秋万代。”
说着,一口喝光了盏中的酒,抬起头毫不避讳地看向了齐子元。
这使臣居然长了一双绿色的眼眸。
齐子元微怔,随即伸手拿起桌案上的水盏,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
“北奚使果然爽利豪迈,贵国主……”他说着话,视线从那使臣身上挪开,在大殿内慢慢地转了一圈,“这次也确实是费了不少心思。”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大殿内陷入了一瞬的沉寂,连那北奚使臣都有些许迟疑,看着龙椅上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微微眯起眼。
好像没有感觉到自己这句普普通通的话掀起了什么样的波澜,齐子元浅浅喝了一口水,算是受了北奚使臣这盏酒,放下水盏后又沉吟着开了口:“鸿胪寺少卿?”
“臣在!”鸿胪寺少卿强忍着心底的惊疑,匆忙离席,来到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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