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弟弟……”江维桢歪着头想了一会,“我一时竟也判断不出来他这一步是对是错。”
“当下来说,或许是不错的选择,至于以后……”齐让眯了眯眼,语气冷淡了几分,“齐家这些所谓的叔伯远亲,各个机关算尽又贪得无厌,当年他们助我继位亲政,又何尝不是因为我年纪小,以为可以随意控制。至于除掉那些道士、裁撤内侍省,他们在这中间是帮了忙,却也没少获利。要不是顾念同根同源,他们中的很多人是不该活到现在的。还是一时心慈手软,给自己留了这些后患。”
“确实是后患,但还不好说最后是谁的,”江维桢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敲了两下,思考着齐让的话,“为什么请宗亲我明白了,那几个老臣……”
他猛地拍了下床沿,恍然道,“都是当初极力反对你擢升宋清等人、推行新政的!”
“是,”齐让应声,“宋清他们近来虽然安分,到底是我一手擢升上来的,对新帝来说总是个隐患,自然要找些同样不满他们的人,哪怕先作为防范。”
江维桢忍不住点了点头,语气感慨:“我对新帝还真是有点刮目相看了。”
“也未必就是他一个人的主意,”齐让微闭眼,“就像我不相信太后一样,她也一样不完全相信我,找些手段来以防万一,也是人之常情。”
听他这么说,江维桢有些担忧起来:“那我们就看着,什么都不做?”
“不急,慢慢来。”
齐让说完,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后知后觉地朝着四周看了看:“许戎呢?”
“下午又去了御花园,滚得浑身脏兮兮的,韩应带他去洗澡了,”提起许戎,江维桢语气也轻松了不少,“我看这小不点精力十足,是个天生学武的苗子,不然把他送去北关让父亲来教他,正好也有阿瞳看着他,总比成日里拘在这永安殿要好。”
“以后他愿意的话,未尝不可,”齐让说完看了江维桢一眼,“倒是你,先前专门从北关赶回来是为了替我解毒,现在我身体好差不多了,你也该回去了,外祖年纪大了,军中的事你也帮他多分担。”
“我怕我前脚离开都城,你后脚残毒发作醒不过来,”江维桢耸了耸肩,“军中的事儿有阿瞳替我分担,我回去了也不过是去医帐帮忙……近来无战事,平日的头疼脑热也用不着我出马。”
齐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知道江维桢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体内那点已经无关紧要的残毒,更是不放心在当下这种境况下,将自己独自留在皇城。
尤其在明知自己从未真的放弃过拿回皇位的情况下。
但他们之间有些话是不必说出口的,所以只是拍了拍江维桢的手臂,转了玩笑的语气:“那你一直在这儿守着我,就不想阿瞳?”
“想是自然想的,”江维桢十分坦诚,“所以上次我上次寄信回去,问了她要不要回都城待上一阵。江家旧宅这么多年一直有人打理,她这个女主人也该回来看看。”
“回来都城……也好,”齐让想了想,而后点头,“算算也八九年了,当年坤宁殿的宫人早已遣散到各处,仅有的几个知情人也早不在都城,只要不和许家人照面,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其实我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回来,她好不容易摆脱了许瞳的身份,在北关过了几年自在日子,”江维桢深吸了一口气,“回到这里总会想起那些尘封已久的过往。”
齐让了然:“那就让她自己决定吧。”
说话间,殿门开合,头上顶着块布巾盖着湿漉漉的长发的许戎跑了进来,瞧见软榻上的齐让,弯了弯眼睛:“太上皇!”
齐让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才洗完澡,小心着凉。”
“好!”
许戎乖乖地爬到软榻上,先扯了一旁放着的薄被盖到齐让身上,而后挨着他身边坐好,拉过薄被的一个角将自己也盖在里面:“这样就不会着凉了。”
全程在旁边被无视的江维桢伸手捏了捏许戎的脸:“他成日里只会让你练字让你读书,怎么还和他这么亲近?”
“我喜欢读书练字,”许戎说完扭过头看了齐让一眼,“我也喜欢太上皇。”
江维桢忍不住觉得好笑。
小孩子大概自有一套判断标准,虽然说不出逻辑和原因,全凭本能。
大概是被许励警告过,其实许戎起初对齐让是有些怕的,总是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表情。可是没几日,大概是从齐让开始教他写字开始,他对齐让就逐渐亲近起来,和之前一样乖乖听话,却明显没了先前的顾虑。
甚至因为发现齐让身体不好,开始用自己的办法来陪伴照顾他。
有好多次江维桢推门进来,都看见这一大一小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一个看书,一个练字。明明没有多少交流,却莫名地觉得心安又和谐。
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父子。
这么想着,江维桢伸手揉了揉许戎还湿漉漉的头发,顺手把旁边小桌上的书放到他手边,又看向里侧的齐让:“我去煎药了,给你倒杯茶?”
“嗯?”正侧头听许戎说话的齐让抬起头,跟着轻轻笑了一声,“算了吧,接下来几天我可能都不想再喝茶了。”
第十七章
天还未亮,暖阁里一片昏暗,一时辨别不出到底是什么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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