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长公主出身宗室,与他们有着天然的隔阂。唯有王家一样是从小门小户起来的,这让这些庶子们有出身相同的错觉,也就更倾向于选择王家所在的军队。
最重要的是,王家对军师、小吏的需求比长公主的西北军多,只有在王家的定北军里,他们这些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小少爷才能有地位。
想明白这一点的王怀玉有些神色复杂地看向这几个人,从外表看,这些都是弱不禁风的斯文公子哥,做事的出发点也是为了给自己搏一条出路,但他们做的事情却比他们的老子更让王怀玉欣赏。
但是十分遗憾,她决定玩釜底抽薪,放弃王家在军中的地位,自己去制定规则!
也不是,这些人怎么说都是读书识字的,既有野心又有点家国情怀,而且还不甘心庶子身份,没有那么严重的家族观念,这样的人不正合适吗?
王怀玉看着几人,心里有了主意,脸上的笑意忽然真切了起来,“林公子说的对,是本郡主莽撞了。”
林清风一哆嗦,虽然郡主以前也好说话,但是这个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怀着好意的?
果然,在他暗自警惕的时候,王怀玉给他们来了一句,“各位,你们看本郡主的封地怎么样?”
封地?
林清风和娄明运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莫名其妙。
怎么好端端的提起了封地?不但不能产出还要贴钱的地方,还能怎么样?
王怀玉随手扶了扶自己的发冠,扫视一圈各人的神色道,“本郡主有意带全家迁往封地,各位少爷有没有兴趣到那里去发展?”
众人一愣,人都傻了。
“郡主,您刚刚说什么?”刘然浒拍了拍耳朵,怀疑自己幻听了,仰着头又问了一遍,“郡主,您刚刚说了什么?”
“本郡主准备带全家迁往封地,想要邀请各位少爷去封地发展。”
“郡主,您封地是在鸟不拉屎,瘴气弥漫,百姓都还没有开化的南蛮吧?”刘然浒瞪大了眼睛问道,“您让我们过去是准备让我们开荒种地教娃娃,还是准备让我们拿刀剑替你们打蛮人?”
这简直离谱到刘然浒都不敢信,是一个郡主能说出来的话。
王怀玉没有给他们再说话的机会,直接开口道,“朝廷明年有意将军费再减半,主和派的人已经上折子要求退回定北,不准大齐反击。”
“世家对主战派不满,有意推荐凌家人领兵,让大将军提前致仕。”
一番话出,林清风连手里的杯子都拿不稳,震惊道,“疯了吗,退回定北后没有了天山这个天险挡着,他们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屠各和突厥不会越线?”
“凌家人,凌家人在沿海管海军都管不住,还要千里迢迢调到定北?谁提出这个主意的,莫不是被屎糊住了脑子?”
刘然浒也很震惊,“大将军才多少岁,就要求提前致仕,我看这不是致仕,不过是怕功高震主罢了。”
“然浒,慎言!”宋回芳看着同伴越说越离谱,皱着眉提醒道。
刘然浒张张嘴没有再说话,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们丝毫不怀疑王怀玉的话,这么蠢的事情,确实是某些人能做得出来的。
王怀玉观察着他们的反应,很满意。
“为了避免兔死狗烹,也感激各位的付出,我想了许久才想出了到封地去想法,”王怀玉见他们不解,继续解释道,“虽然南蛮很荒凉,但各位可能不知道,那里不但有多种矿物,还有可以一年两熟的气候,而且光热条件比盛京还要好,要是经营得好,就是比之江南也不差。”
王怀玉没有说海运的事情,这个现在还太早。但这些让林清风等人听到,也都嗤笑不已。
“郡主莫不是失心疯了,南蛮这样的地方想要比肩江南?”
其他人不说话,但从神色看,显然是同意林清风的话。
王怀玉也不在意他们的冷嘲热讽,只是淡淡的丢了一句,“各位可知道一百年前,现在繁华的江南也是被中原人嫌弃的荒凉之地?”
王怀玉的话让他们心中一动,在座的都是读过书的人,对历史自然也了解得很,江南地区的发展虽然记载的少,但不是没有。
正如王怀玉所说,一百年前的江南也落后不已,和豫州这样的地方简直是云泥之别。
但是现在呢?江南可是除了盛京以外的富贵窝,是大齐的鱼米之乡。
“郡主可是有什么想法?”宋回芳问道。
他确实是很心动,但还没有被这点大饼给蒙住眼睛。
江南是靠多少代人,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才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他们不过是几个庶子和一个看似繁华内里空空的郡主,能把南蛮这样的地方建设起来?
宋回芳是想要功名利禄和出人头地,但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王怀玉十分欣赏这样务实的人,十分好心情地和他们分享了自己的计划。
“我的封地在岭南府,有桂州和粤州两地,这里东南临海,西南有大山阻隔。困扰其发展的,有很多原因,最重要的瘴气还是粮食生产。”
“后者只要我们把江南地区的先进技术带过去,再因地制宜的找到合适的稻种,我保证产量比江南的高。”
“至于瘴气,不过是当地山多林多,水汽在其中无法挥发,久而久之与各种腐朽的有毒的动植物一起,发酵成了有毒气体。想要破除这个,只要有计划的砍伐森林,及时焚烧死去的动植物就可以破解。”
齐朝的森林都是原始森林,都快成灾难了,只要有计划的砍伐,就不会造成水土流。再说他们准备发展当地的话,也肯定免不了木材的使用,正好可以一举两得。
林清风等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还是假。
娄明运盯着她看了好久,问道,“郡主是如何得知的?”
“我如何得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行不是吗?”王怀玉说道,“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各位公子去实验一番。等你们试过了之后,就知道这个方法是否可行,再来考虑我的提议如何?”
“齐朝的封地,封地主人有任命权,可以自主任命州府以外官职。”
王怀玉离开前丢下了最后一句话,让几人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寒风徐徐而过,刘然浒抱着手臂跺了下脚,看着默不作声的几个兄弟,张了张嘴,“郡主,应该不会骗我们吧?”
娄明运皱着眉头,缓缓的睁开眼,看着明显意动的几位同伴,“找个有个瘴气的地方,试一下郡主说的法子。”
粮食种植太久了,一年时间根本来不及,要是破除瘴气的法子是真的,就证明郡主的话可信,那他们的选择也可以往那边考虑了。
几人明白了他的意思,陆陆续续的出去打听做准备。
另一边,王怀玉避着人回到府上,想着今天的几个人,默默在纸上写下来,标志出他们各自的特点。
看着越来越完善的计划,王怀玉心里总算松了一点。
转身将纸张都放到了火炉子里。
“郡主,老夫人和小少爷们让您到长春院用膳。”秋香等里面的动静停了,方才敲着门禀报。
王怀玉点点头,拿起外衣边穿边往走,“告诉祖母,我现在就过去。”
路上,王怀玉不禁想起梦里的情景,似乎就是在这个冬天,熬过了崇光帝十二年的老太君,最后还是没有能等到见儿子的最后一面就与世长辞了。
同月,边疆传来消息,王定武叛国。将军府在‘她’一个小姑娘的苦苦支撑下,最后还是落得无人生还。
第7章
长春院,看着精气神还足的老太太,王怀玉怎么看也不觉得像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祖母,快过年了,要不咱们到时候吃锅子?”
屋子里的地暖烧得足,一进来王怀玉就解了披风,随手逗起了两个小豆丁,“过年了,想要吃什么好吃的?姐姐带你们去买好不好。”
老太君在在上边,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姐弟几个玩闹,“你父亲不是说回来?到时候一家子,总该做点好吃的,他在边疆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又是个实诚人,估计又和将士们一起吃陈粮馍馍呢。”
王怀玉招猫逗狗似的的手一顿,扯出一抹笑意来,“祖母说的是,我都快忘了父亲的来信说今年回来了,那我这就让厨房准备着,正好庄子送来一批新鲜的小鹿,等父亲回来了再宰。”
老太太是何等人物,见过的风雨比她吃过的饭还多。
那一瞬间的不自然到底没有逃脱老太太的法眼。
她摸着王怀瑾的小脑袋,一下一下的,稳如泰山道,“便是天塌下来了,该过的我们也得过。你父亲估计得二十以后才能到家,早早的把东西准备好,也让他放宽心来。”
偌大的一个府邸,竟然除了几个小主子就是她这个老太婆,可惜了,婉娘去世得早,自己这身子也不中用,不然也不用辛苦玉奴小小年纪就撑起门户来了。
想着年底事情多,老太太朝自己的贴身嬷嬷招了招手,对王怀玉道,“年底人情来往都少不了,还是祭祀上的事情,我叫魏嬷嬷去给你打下手,遇着不会的再来找我寻主意。”
魏嬷嬷上前一步朝王怀玉福身,然后又退到老太太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自家小姐什么都好,是个勤劳肯学的人,十岁开始学着管家的本事,就是她在一旁协助的。
这些年也从没有出过大错,就是心肠太软了一些,对那些偷奸耍滑的贱婢也只是轻轻的打一顿,发卖了事。若不是后面有老太君出面,把府里的下人都狠狠收拾了一顿,绝没有现在那么轻松。
王怀玉可不记得这些过往,不过她是知道老太太身边都是能人,能有人帮着她干活,自然乐意得很,尤其是年节来往、祭祀这样的礼仪,她头疼得很。
王怀玉想着有人替她把这事干了,眼睛都笑眯了些惊喜道,“魏嬷嬷可得祖母真传呢,能得她来帮着孙女,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敢当小姐夸赞,不过是使唤下人去跑腿罢了。祭祀那边有宗族在管着,咱们只管把三牲六礼备齐了便好。”魏嬷嬷福身回道。
“使唤人也得有使唤得动不是?”王怀玉依旧笑眯眯道。
要是这样子,她便可以把时间空出来完善好自己的计划了,最好王父今年能回来,这样的话她就有七成的把握说服对方。
老太君对她的不置可否,笑着摇了摇头,转而说起这段时间府里的事情。
府里的银子开支,王怀玉没有想过瞒着她,以前也都是祖孙两个商量着来的,不过今年像是觉得她快成年了?老太君才退居幕后,把事情交给她。
知道家里一半的藏品都被拿起族里换了银子,老太君有一瞬间的沉默。
“如今也算是拆屋买瓦了,朝廷这番状况,你父亲这将军不当也罢。”想着崇光帝的作风,老太君摇摇头。
碰上这样的皇帝,是朝臣的不幸,是国家的不幸,更是老百姓的不幸。
再怎么说,他们也能吃饱穿暖。百姓却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流离失所了。
然而崇光帝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荒唐,都已经年末了,按照以往的时间,在腊月二十五皇帝便会封笔,除非有什么大事,不然朝会得等到来年元宵过后才开。
然而,就是在这大家准备收拾东西回家过年的时候,皇帝心血来潮想要选秀。
宰相和户部尚书几位大臣,好说歹说的把人劝住了,结果又突然说要让各地的藩王回来参加祭祖和家宴。
“正好先帝仙逝一轮,该叫朕的兄弟姐妹们回来祭奠一下。”崇光帝如此说道。
面对着皇帝突如其来的要求,还有大臣们的死亡视线,礼部尚书摸着额头的虚汗回道,“陛下,先帝仙逝一轮回确实是要隆重些,但在礼仪上遵循往年便是,不需要”其他亲王千里迢迢赶回来啊。
礼部尚书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在崇光帝的视线下,默默的吞了最后一句。
户部尚书就直接多了,往前一站便梗着脖子道,“陛下,您年中修建的汤泉行宫花费了两百万两银子,九月又给边疆划了一百五十万两军费,还有各部的官吏俸禄,祁州、南蛮的赈灾,国库花销太多,没有钱招待各位亲王了。”
闻言,崇光帝诧异得很,“刘爱卿,你这说的什么话。朕的兄弟们都在封地里当亲王,进京朝见自然是要带上银两和各地特色孝敬朕的。怎得还要朝廷掏钱来招待他们?”
朝臣们也被他的话震惊到了。
虽然说外地官员、亲王进京都会带上些特产来孝敬皇帝,但那都是人家的心意,属于你给我便开心的收着,不给也不是什么大事。
哪里有崇光帝这般,明着让人家带钱带东西来的?
礼部尚书也懵了,不停地说道,“陛下,这不合礼数,不合礼数啊。”
“怎么,这不合礼数,那不合礼数,那有什么是合礼数的?”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便是亲王的封地也都是朕的领土,不过是让他们分一点出来给朕,有什么不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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