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宛城公主直接过来,把她带到后面宫殿里了。
宛城公主的母亲王皇后是一位温柔端庄的女子,见了陆瑶便笑得一脸温柔疼惜,拉着她的手说她母亲不在,该是她这个做姨母的好好照顾她,给陆瑶赏了不少物件下来。
但是王皇后虽然贵为皇后,又有叔父把控朝廷,如今膝下却只有宛城公主这一个子息,母族的期待和夫家的注视几乎压弯了这个女人的脊背,她的脸色很苍白,身子瘦的像一根竹竿。
等伺候在宫殿里的侍人都下去了,她拉着陆瑶的手,一脸复杂地叹息:“当初你母亲要嫁到江北,我曾经替她惋惜。如今,却不知道到底是谁羡慕谁了。”
陆瑶将宛城公主的手交到王皇后的手里,笑道:“宛城能生在天家,我可是羡慕的。您贵为皇后,又有何可忧呢?”
王皇后摇摇头,露出一个惆怅的微笑:“孩子,你还小。等以后你就知道了。回去见了你母亲,替我向她问好。”
等从王皇后的宫殿出来,陆瑶回过头,看到那层层妆花的宫殿里,坐在繁花似锦的帐中的尊贵女人。
泼天的富贵笼罩着她,也禁锢着她。
从走进这里的那一刻,她这一生便已经只剩下那一个价值——生下流淌着王家血脉的儿子,生下下一个皇帝。
可惜,她没这个机会了。
南帝九年一月二十七,陆瑶从国子监辞去学生之位,告别了阮温和王氏一族人,离开建康,重新回到江北。
扈季丛的两百里加急信已经在霍家等候她两天了。
陆瑶接过信,发现扈季丛这厮竟然给自己送来了惊喜,信上写的不是向她汇报进攻汉中的进度的,而是直接向她报喜的。
汉中已经拿下来了。
扈季丛要她尽快派能办事的官员过去接管。
汉中可是块好地方,刘玄德就是夺取了汉中后,依靠汉中天府之国,发展出的蜀国政权。
而陆瑶要扈季丛夺取汉中,不仅是看上了那里的粮食.火锅和大熊猫,更为一桩蜀地专属的资源——天然气。
蜀地在汉朝就有在制井盐的过程中发现岩层中的天然气并用来煮盐的记载,后来诸葛孔明改进了当地人使用天然气的方法,用竹筒将天然气导出,蜀人对天然气的使用就变得更加灵活了。
天然气这种按照正常文明发展,要到第二次工业革命之后才能大规模被使用的高级燃料,陆瑶在史料中发现之后,又怎么能不眼馋。
别的不说,光是天然气的耐烧程度,就是大部分燃料都不能及的了。
陆瑶迅速给霍宴去信,让他调派一帮人手前往汉中搞天然气开发,自己则安排人手前往汉中接管当地政务。
南帝九年,阳春三月,万象更新,建康城内的南帝也难得来了兴致,带领自己的群臣出游建康城外。
而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一群流民在人的驱赶下接近了这群人。
天子脚下,何曾有过流民?建康城内外都对流民这种生物疏于防范,但是就是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偏偏在南帝九年这一年,发生了。
天子御驾被流民冲击,那群流民似乎是一开始就笃定了自己的目标,不管周边有多少世家大族和朝臣的营帐在都不顾,一心只朝着南帝的御驾而去。
负责保护南帝的羽林卫紧急回护,但是当时天子自认周边都是自己的一群爱卿和爱妃们,没有谁会想刺杀自己,让羽林卫走得远远的,以免影响自己畅玩,所以最终在流民的不要命式冲击下,羽林卫还来不及护到南帝身边,南帝已经被几名流民扑倒。
疯狂的流民蜂拥上去,像疯了一般朝着南帝撕咬,最后当羽林卫将这些疯狂的流民斩杀的时候,南帝已经被咬掉了半张脸,躺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了。
刚刚四散逃命的群臣随着羽林卫围拢也重新围过来,纷纷哭着喊陛下一定要保重,不然老臣也只能陪您一起去了。
但是运送南帝的担架还没有回到建康城内的皇宫,南帝便不治身亡,享年三十五岁。
之前喊着要遂南帝一起下去的朝臣们当然是忽然患了失忆症,一群人坐在殿上互相装傻子,接着又开始互相推诿南帝身边的护卫问题。
等众位大臣吵得不可开交,王继才黑着脸喝止大家,宣布要尽快迎新的天子登基。
当前的王皇后无所出,南帝有二子,都是世家女所出,一位是谢氏女所生,另一位则是荥阳郑氏女所生,二者皆是妃位,而南帝生前并未封太子,所以如今,到底让哪一位当皇帝就成了问题。
按理说,无嫡就应当立长,这是一个已经不需要再问的问题。
可是问题出就出在,南帝的皇位是王家保上去的,如今这建康城内,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第一门阀,就是王家。
可这两位皇子,都不是王氏女所生。
到底让谁上位?
这可真是一个死亡问题。
在场的朝臣们努力装作没听见王继的呵斥,继续大声吵着之前在郊外到底是谁不尽职,害死了南帝,是谁跑得最快,一看就不是忠臣……
最后因为群臣的沉默抗拒,关于新皇人选的问题只能被暂时搁置,王继先带领群臣料理了南帝的后事。
但是就在群臣送南帝出殡当天,王家私军兵围谢府和谢氏在建康城外的各大田庄,诛谢氏满门,谢家上下四千五百口人,悉数被屠,只剩下几个被外派的谢家子弟,也都是旁支,不成气候。
当群臣在北山为南帝举行完葬礼,重新回建康的路上,王继忽然发怒,指责谢家家主谢尚还未当上外戚就暗中针对自己,妄图学吕氏窃国,当即派南帝的亲兵将其拿下。
等回到建康城,众臣刚入城门,皇后的旨意就传出来了。
说皇后作为南帝正妻,母仪天下,准备拥立谢妃之子马渊宝,令群臣即刻入宫拜见新皇。
作者有话要说:魏晋南北朝期间有个好玩的巧合,那就是南边和北边经常同步换皇帝,呈现一种奇特的对称美。不过我写的时候到底是没能蹭到这一奇特的巧合,让两位少帝登基前后隔了一年,伤心[鳄鱼抹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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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收到皇后旨意后,王继在建康城门口指着天指着地,大骂谢尚狼子野心,说他还没当上外戚就敢耀武扬威,欺压前朝重臣,现在他真要当上外戚了,那还得了?
于是王继当即让身边的小黄门回去禀明皇后谢尚的诸多罪状,还告诉皇后,既然拥立新皇,为了防止外戚干政,就应该去母留子。
小黄门领命而去,王继站在城门口不走,一群大臣也假装自己腿断了,一群人就这么堵在城门口,看着这一对叔叔和侄女在这里演“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的传信游戏。
又过得半日,皇后的小黄门领了皇后的话来,说谢妃已经服毒自尽,又传皇后原话:谢妃尚知大义,谢公焉能不知?赐给谢尚毒酒和白绫。
当着群臣的面,谢尚饮下毒酒,王继才忽然想起来这里是建康城城门口,赶紧带着群臣入宫拥立新君登位。
南帝九年三月末,南帝驾崩,四月初二,年仅十一岁的新帝马渊宝登基,史称南慜帝。
等皇城之内的新君顺利登基,群臣叩拜,开完第一次朝会,群臣从皇宫中出来,才看到自家的仆人满脸是汗地在宫外等自己,而仆人满脸是汗等自己的原因也不是天气热,而是一桩灭门惨案:谢家已经被灭门了。
王家此举,令群臣震恐,世家惊怒。
几百年来,还从来没有这么狠绝的手段,虽有成王败寇,却也不至于要灭一族满门。
那可是一个流传了几百年的世家门阀!
王继此举,是要王家从此站在天下世家之上,再造一个阶级吗?
但是不管建康城内的世家如何惊恐震怒,日子还是要过。
新的皇帝已经登基了,王继继续控制朝中诸事,又借小皇帝之名对群臣大加封赏,原本和王家好的大臣,一律加官进爵,在各方面的待遇上,王家也对他们更加恩赏。
建康城内和王家有亲的世族都变得更加横行霸道,有一家人的公子仗着自家娶了王氏的人,在建康城大街上让自己的牛发足狂奔,撞死了好几个小孩子,按律应该被抓进大牢关上半年。
但是这人也只是在公堂上被不轻不重地说了几句,就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还有人是王氏门人,在朝堂里公然贪赃枉法,私自买卖官爵,收受贿赂,被人检举,王家也强力保下此人,不仅不罚,在来年还让此人升了官。
一时之间,建康城内的世家们的作风变得更加糜烂,违法犯罪也更加明目张胆,纵容家奴在城内欺压良民,在城外各处则收拿卡要,侵占良民田地,奸.淫良家女子,更将一大批失去土地的农民揽入自己门下,匿去他们的户口,将他们变成自己的奴隶。
南慜帝二年四月,吴郡太守阮温因病辞官,避居河东,不再过问建康朝廷诸事。
南慜帝二年五月,陆瑶在江北见到了风.尘仆仆归来的扈季丛。
霍家庄内,扈季丛一边给陆瑶展示自己背上那一道几乎贯穿自己整个后背的刀疤,一边说得眉飞色舞:“说时迟,那时快,我赶紧抓了把土塞我衣服里,生怕我流血流死了,好在那孙子已经被后面围过来的人弄死了,我才赶紧带人杀出一条路,回营疗伤。”
“营里那几个医兵见到我一身土回来,都看傻了哈哈哈。”
在场只有扈季丛一个人爽朗的笑声在回荡。
等他的笑声消散,陆瑶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于是拍了拍扈季丛宽厚的肩膀:“将军,你的每一道疤,历史都会记得的。”
扈季丛也扯了扯嘴角,不在乎地戳了戳已经长好的一道狰狞肉条,道:“没事,已经不疼了。”
“主公,我只在意一件事情。”他望着陆瑶,眼睛亮晶晶的,跟小狗似的:“我攒够军博士的功劳了吗?”
陆瑶拿出那一个专门用来给人记录功绩的簿子,手指在上面滑动,最后停留在扈季丛那一页上,上面写着大大小小的战功,上一次的记录,是平定汉中叛乱,加上这一次打下益州,扈季丛已经经历过二十七次州郡级别的战争,更小的战役更是不计其数,斩首三万余人,称得上一代名将了。
陆瑶用朱笔亲自写下他这一次的功绩,等到朱字渐干,她将簿子推到扈季丛面前:“自己看。”
扈季丛低头,只见一个小小的“军博士-初级”的方章盖在他的名字后,围绕在篆体周围的刀和犁合拢在一起,像是无声的褒扬,褒扬扈季丛为他属下部队定下的灵魂和信仰:待得天下太平日,马放南山,铸刀为犁。
他们不是战争,他们是和平。
他们的马蹄踏过的地方,不仅留下尸体,也留下庄稼。
他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走到一起,为了农民也能读书,为了农民不再成为贵族的奴隶。
为了这个目标,他们誓死不退,从汝南到淮南,从江北到汉中,刀斧所指之处,灵魂寂静之时,心中的声音只有一句“向前向前向前”。
扈季丛小心翼翼地抚摸过那一个带着起伏的印章痕迹,低声说:“主公不负我,我必为主公战死。”
“说什么胡话,”陆瑶拍开他的手,把簿子收回去,有些懒散地依靠在案上,对他说:“你战死了,我去哪里再找一个扈季丛。”
说着,她打量着身姿高大的扈季丛,想到某件事,忽然皱了皱眉:“季丛今年二十有八了吧?你手下几位将军可都已经有老婆孩子了,你怎么回事?”
扈季丛答:“天下未平,季丛无心家事。”
“不是家事不家事的问题,你看你这天生的将种,不生两个孩子传承一下,也太浪费了。”
扈季丛收了散落一地的文书,后退到她座下,朝她叩了一个头,道:“主公有千秋大业在前,就不要为了属下这些小事操心了。属下还有事,先行告退。”
说完,恭谨地站起来,低着头退了出去。
陆瑶拧眉,想了想扈季丛的倔强狗脾气,逆着毛撸恐怕是撸不平,于是交代周妈妈私下可以打听一下扈季丛喜欢哪种女子,可以筹划着为他做做媒,免得别人说自己只会榨取属下个人价值,让属下整天在外玩命打仗,快三十了却连个老婆都没有。
周妈妈领命而去,但是益州刚刚打下来,四周叛乱不少,扈季丛这一趟回来也注定停留不了多久,没几天,扈季丛就再次踏上前往益州的路途,周妈妈也没能打听出个一二三来。
这事只好作罢。
六月,陆瑶受武昌大儒邹或所邀,前往武昌一叙。
等到了武昌,在邹或书庐里等待陆瑶的人却不止邹或一人,而是汇聚了江南数个有名望的大儒在此。
这些人见了陆瑶,个个毫不含糊地朝陆瑶伸手讨霍纸,说陆瑶来看邹或,不可能不带几捆霍纸做礼物,既然如此,大家见着有份不过分吧?好东西就应该大家一起分享。
邹或哭笑不得地说自己这是招了黄鼠狼了,但是也大大方方地让出了一部分特地让陆瑶给自己带的霍纸。
其中有人上一次得霍纸还是陆瑶在建康当送礼小能手那次,再次见到霍纸,不由抚摸着霍纸光滑温凉的纸面感叹: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唯有霍纸的质量一如既往地好。
霍纸毕竟只是个引子,这些人之所以在这时候聚到邹或这里,就是为了求见陆瑶。
陆瑶是谁,她是江北之主王若彩的唯一女儿,铁板钉钉的未来江北继承人,江北十万大军,以后都是她的。
同时她也是王继都亲自承认的外孙女,深得王继宠爱,曾在国子监读书,算是正统世家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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