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南星,这份表上的志愿,如果父母不同意的话,你可能还要……去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她委婉地说。
在她看来,卫南星的确在理科学习上更有优势,对方理科类的总分,从高一开学迄今一直稳居年级第一,相较之下的文科稍显逊色,譬如卫南星的抒情文与记叙文是一大难关,他的文章里没有感情。
但家长的担忧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作为卫南星的高一班主任,她很清楚这个孩子的母亲并不是一个可以好好商量的对象,明明在印象里,是个斯文端秀的高知女性,容貌美丽,可一旦面对卫南星的问题,就会变得极其固执,甚至不可理喻。
是掌控欲吧。
“我会的,谢谢老师。”
卫南星又鞠了一躬。
6
他走后,办公室的老师们长吁短叹。
“有这样的妈妈,这个孩子能养成这个样子,真的是上天的奇迹。”隔壁班的数学老师这样感叹。
情绪稳定的,冷静的,甚至隐隐过于淡漠的。
这性格是好是坏还说不准,但总归比蛮横无理来得招人喜欢。
7
卫南星是北方男孩,出生在这座一年内有五个多月时间都银装素裹的省会城市。父亲是国企职员,母亲是大学老师,书香门第,理应是幸福美满的一家。
但从他记事起,家里就没断过争吵。父亲脾气急躁,母亲性格偏执,他们的结合是大学时期相爱的证据,他的出生是他们浓情蜜意的结晶,但爱意正浓时能够克服的东西有很多,在婚姻中会逐渐被柴米油盐和日常琐事消磨,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两看生厌。
父亲出轨,母亲接受不了枕边人的背叛,逐渐歇斯底里。
他小学一年级那年,父母离婚,在漫长的抚养权拉锯战中,母亲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半年后,在母亲锲而不舍的骚扰下,几乎身败名裂的父亲与出轨对象远渡重洋,试图重新开始。
8
后来参加《星光熠熠》的时候,卫南星曾经在单采中提起,自己在小学至中学时代,没什么朋友。
“妈妈管的比较严,所以我放学后是要立刻回家的。”
小学时期,还是期待着朋友的,想要像其他同学那样,在放学后肆无忌惮地奔走在院子里。
曾经有一次,看见同班的朋友们,在开满了太阳花的草地里,用遮阳帽和塑料袋扑蝴蝶,他驻足原地,看见了一只又大又漂亮的蝴蝶。蝴蝶体态轻盈,光线落于翅身,银芒漫射,一瞬夺取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因为爸爸毕业于西城大的金融系,所以妈妈希望我也能考取那所大学。”
“实际上,我的志愿,一直到高三毕业收取录取通知书之前,都还是东城大的计算机系。”
9
那一届高三年级毕业的暑假,热得不合常理。
嚣张的蝉鸣的噪音一声一声拉长在耳畔,细碎的阳光透过路边大棵大棵的法国梧桐的叶片漏下来,在柏油马路两侧的自行车道上洒满斑驳的光点。
高三应届毕业生的大学录取榜单已经高高悬挂在校门一侧最显眼的位置,几大块特制的艳红色kt板,显眼地招摇着。
左起第二列的第一个名字。
卫南星,西城大。
红底,冷冰冰的铅块黑字,喜气洋洋地将自己未来四年的归宿昭告天下。
他从那块kt板下经过,目光往左侧移动,是考取了东城大的同级生的姓名,遥远得像是自己儿时错过的那只蝴蝶。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一触即发的气息,随时会被点燃的人们的暴躁情绪,像是隐匿在地表下的岩浆,随时都有喷薄而出的可能。
卫南星低下头,他隐隐的出了许多汗,手塞在裤子口袋里,从手指到掌心却冰凉一片。
10
高中那年的最后一个冬天,下了一场大雪。十七岁的卫南星坐在四层的窗口,面前摆放着英语资料,和记录着语法错题的作业本。他向外望去,恰好是白雪皑皑的冬日,疾风携裹雪雾扑在他脸上,吹得他睁不开眼睛。
虚渺的视线内,只有他无法擅自决定的未来。
顾夜宁离开的那条走廊未开暖气,二十一岁的卫南星站在原地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再扭头去看窗外。
半开的窗户,玻璃映出了他此时不堪的脸,凌冽的风被灌入他的鼻腔,酸涩无比,呛得他咳嗽连连。有大片的雪花被吹落在他脸颊,化作冰凉的水渍滑落。
童年的蝴蝶,再次飞走了。
11
大三那年,母亲在工作间隙,来帝都看过他一次,卫南星恰巧不在教室,同班的学生热心地告诉她,他在学校活动室。乐队租借了那里作为排练的场所。
她离开时,学校活动室里摆放的那把他珍爱的吉他被砸得四分五裂。
乐队的队友们问起,他说是自己不小心砸坏的。他们信了。
后来他去买新的吉他,顾夜宁与他同去,他用同样的借口试图将话题带过。
“是我不小心砸坏的……”
顾夜宁盯着他半晌,卫南星以为他会说点什么,但最终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返校途中,请他喝了一杯热腾腾的奶茶。
雪白的奶盖层层堆叠在杯顶,卫南星低头吸了一口,染得嘴角一片白花花的痕迹,他舔了一下,不知为何有些带甜的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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