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我这是立大功!”
“我立即通知各处暗子,这几日里离开韩宅的任何人都不要放过。他这里有险,必定写信求援!”
“那还不快去,说不定送信的人已经出去了!”
哗!
赵百户倏得一下人便不见了。
徐敏则有些精疲力尽的躺倒在床上:还好老子机灵,不然肯定成为当锦衣卫时间最短的那个人了。
这样想着,他将自己获得的锦衣卫牌牌给掏了出来,上有南镇抚司锦衣校尉几个字,做工相当精美,连笔画的一撇一捺都粗细不一,很有书法的美感。
天子亲军,皇权特许。
他在想远在天边的京师里,指挥所有锦衣卫的指挥使一定是威风八面、威势赫赫。
想着想着他便这样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敏只感觉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他正在耍威风,耳边皆是刀甲碰撞的声音。
“去这屋看看!”
砰!
有门被一脚踹开!
徐敏猛然惊醒,有人、有刀——有危险?!
“爹!娘!”
哗!他开门往外面冲过去,令他惊讶的是,县衙之内竟然真有身着朝廷兵服的卫所兵。
几个兵见他出现,也不多说,直接就是拿刀过来,“一并押走!”
徐敏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这一刻他是害怕了,“等……等等,你们是干嘛?!”
领头的兵头子和他说,“不干嘛,双流知县徐维明暗中操控鱼鳞图册编纂,虚假上报、缺额巨大,依皇命,特来抓人!你是他何人?”
虚假上报!
缺额巨大!
这一刻,徐敏只觉得脑子直接被人打僵住一般,
“我,我是他儿子。官爷,这事,这事可不能乱说啊,我爹他从来都是兢兢业业,谨小慎微的。”
“莫废话,先到前院蹲着。看你也是孝顺孩子,我等不也不诓你,鱼鳞图册这事是当今皇上亲自关心,只要是弄虚作假的,发现一个抓一个,所以这只要摊上了,你趁早做好准备。不过这罪名并不祸及家人,看你也是个快成家的了,先配合我等办理公务,事情结束以后你自己想想今后该怎么办吧。没了爹还有娘,日子还得过下去。”
这本是善良的话,但徐敏半分都没听进去。
他就是被这么半绑着给推了出去,路上还能看到县衙里的其他熟面孔,与此同时他疯狂的在想怎么办?
谁能帮到他?
赵百户、夏九哥……夏言?!
夏言或许还有办法!
第八百一十六章 夏言!夏言!
官兵说的不错,徐维明犯事,那就抓徐维明,其他人确实是秋毫无犯,只不过抓人的当口要稍微控制一下秩序。
可怜徐维明也是莫名其妙的被提溜了出来,做官多年,就算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但看也看得多了。
“敏儿,照顾好你娘!”
“爹!”
一向玩世不恭的徐敏此时也流下了泪水,他很努力的挣脱按住他的两名兵丁。
大概是这等场景总是有些让人伤心,两名兵丁倒也没有太过‘残忍’,手上轻了点,使他能挣脱奔过去。
徐敏跑到徐维明面前跪下,哭泣道:“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官场之事,难说黑白,儿,爹对不起你,从今往后这一大家子都要仰赖你了!”
“好了好了,带走。犯事儿的时候不想着这一天,事发了在这哭哭啼啼的让人心烦!快带走!”
兵头烦躁的大声呵令。
“爹!爹!”
之后,就是在徐敏的哭泣与叫喊之中,徐维明被带走了。
这个打击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徐敏崩溃着、凌乱着,最后瘫在县衙的门口,而来往看热闹的行人亦是不少。
在这般人群之中,徐敏看到马车里韩春薄放下了车帘,隐约之间他想到了什么。
“徐敏!”
这样奔他而来的,除了夏九哥也不会旁人。
“你怎么样?出什么事了?”
夏九哥面容悲戚,清晨时他听到消息,之后便马不停蹄的往这边赶来了。
“扶我,扶我起来。”
……
……
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再安抚好母亲,徐敏便跟随夏九哥来到了田长衙门。
他本意是想着去找赵百户,但是那家伙神龙见首不见尾,昨夜突然消失不见,这个时候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夏言面对他其实有些复杂,自己的儿子与他关系很好,连带着也算是很熟悉了。如果不是他那个父亲不够正派,想来两家会更加要好。
“可有头绪?”
“伯父。”徐敏点头致礼。
夏言对他并无两样,他不在人起时捧,不在人衰时抨,如此方不违君子之道,“坐下吧。事情,我也知道了,九哥也讲了不少。你家中可有困难?令堂还好吗?”
“多谢伯父挂念,家母……家母不好。”
“是啊,碰上这样的事,再多的安慰话也只是过耳风,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不过,你叫了我多年的伯父,九哥也时常说你的好,你是个好孩子,若是有什么困难,便只管开口,能做到的我与九哥都不会推辞。”
“侄儿,侄儿脑子有些乱。”徐敏多多少少有些焦躁,他心静不下来,“侄儿不明白的是,昨天还好好的,先前也没有任何征兆,怎么就,怎么就犯了这么大的罪过?而且我爹也是朝廷命官,要抓人总得说清楚,审案定罪,什么都还没有呢!”
“君王一怒,伏尸百万呐。”夏言满是感叹,“鱼鳞图册,田亩丈量,这是九年前,当今皇上力排众议、乾纲独断推行的第一国策,你们当时还小,只是听闻,那时候比现在更加没有道理可讲。”
两个小孩子蹲坐在夏言的面前,九哥不解的问:“爹,孩儿还一直奇怪呢。在正德十一年以前,本朝都是士绅优免的,如此一来,各地百姓处处都有投献,朝廷税基日益缩小,使得国家赋税皆压在最为穷困的小民身上。
正德十一年天下清田令以后,朝廷将税与田地相挂钩,不论田主为何人,多少田即收多少税,税基扩大,而朝廷的岁入不减反增,而后又逐年降低夏秋两税税比。此法施行以后,朝廷不必年年亏空,百姓不必卖儿鬻女,士绅缴纳的赋税也是九牛一毛,这样皆大欢喜的事,为何不好办?正德十一年,又为何会杀得血流成河?”
夏言神色复杂,“你所说的确实不错,天下清田令为普通百姓带来了生机,轻徭薄赋,盛世之象,便是咱们这小小的双流县,只要勤劳肯干,就算辛苦,最多也就是青黄不接之时饿上一两顿,大部分百姓的生活比天下清田令之前要好上太多。
为父与人来往交谈,也知方今之天下,民生之苦已大为缓解,民生之困也只在一地或是一灾之间,甚至富庶之地已重现‘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的开元盛景,这是当今皇上宽厚爱民、睿识英断的一面。
可皇上还有另一面,便是挡我者死,顺我者生。你说的士绅优免,这是本朝祖制,皇上要改,自然有人反对,同时士绅优免也是不少士绅之家享有特权,运用特权压榨和奴役百姓的根本,这些人在江湖,也在朝堂,他们当然不会那么乖乖听话。所以他们碰到了皇上的另一面。”
皇上的另一面……
夏九哥呢喃着这句话。
徐敏其实也明白,这么一大段话,还回顾了九年前的历史,就是夏言想要告诉他,你爹的罪,太难!
“夏伯父,我敢说,我爹是被冤枉的!”
夏言没有轻信,“你这样说有什么根据?”
徐敏组织了一下语言,很认真的讲:“我知道,我爹不是夏伯父这样刚正不阿的君子,小恩小惠想来也是会收一些。这从我和九哥平日里的花钱手脚就能看出来,这一点小侄不否认!可听了夏伯父刚刚那一番话,小侄明白了鱼鳞图册、丈量田地是至重之事。我爹这官来得相当不易,必然也明白,正因如此,他绝对不会在这个上面动手脚。”
“你爹与我不合,这你是知道的。”
言外之意就是他就想动鱼鳞图册。
“不一样的夏伯父,他对您不满,要您动鱼鳞图册,那是他明白,出了事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都您一个人扛,他当然就不怕了。可涉及到自己,我爹绝不会干这么糊涂的事!”
尼玛的,夏言真想骂人。
不过这番话还是不行,这些都是个人主观的判断,没有一点真凭实据。
“贤侄,鱼鳞图册之事是皇上亲自关心的大事,你不要看维明兄只是一介七品知县,可涉及到地,朝廷是无比的重视。皇上既然重视,便没有人能在里面做鬼,所以事实如何,便看案子如何审了。”
“那万一呢?万一皇上没注意到呢?大明天下有那么多的知县,皇上总不至于事事都知道吧?!”
夏言直说:“事事都知道不敢说,不过这件事必定直达天听。皇上……是勤政堪比太祖的,这几年下来朱批早就有百万字了。”
徐敏没办法,
他就是有几分机智,但是这件事来得太突然!
而且他心里很怀疑韩春薄,他就觉得这件事和此人有关。
但一来,即便是他的反击,那也太快了点,才过去一夜,搬救兵也没这么快的。
其次,他现在锦衣卫的身份不能够直接和夏言说,即便是这种时候他也不能说。
这个规矩不能坏。
不说,他心里还有个期望,期望着赵百户什么时候能回来找他,到时候可以一起想办法对付韩春薄。
说了,赵百户也放弃了他,那就真的完了。
然而道理想明白,真的憋得住,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因为他很急躁,很煎熬!
好在夏九哥一直陪着他,这两天也不说那个胡氏女了。
之后,他又将自己的母亲等家人接到夏府来暂时安顿。夏言说了,需要帮助不要客气。徐敏不会客气的,这都什么时候了。
夏府。
九哥住的院落。
徐敏一直盯着天空,整个人像是灵魂出窍。
九哥也不多说,因为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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