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笑他憋着气也没办法,你笑什么?”
“奴婢看陛下乐,就跟着陛下乐了。”
“笑得太难看了。去,把顾人仪给朕找来。”
尤址被骂也开心,毕竟皇帝现在心情好。
朱厚照当然心情好,没有陈泰这种混蛋气他,他能多活十年。
“顺便再去催催毛语文,浙江的事情到底能不能有个结果?”
“是,奴婢遵旨。”
第六百一十八章 紫禁城里老套的戏码
王炳上了一道奏疏,早先朝廷以八人分别盯住八镇时,他是负责蓟州的,随着杨尚义等人不断禀报蓟州清屯已有进展,所以他请命以钦差身份再去一趟。
在他之前,杨廷和也已经去了山东。
内阁现在就剩杨一清和王鏊两个人了。
王鏊岁数大些,已经六十一了,杨一清还小他四岁。不过两人都是极有精力的,每天都是从早到晚的阅读奏疏。
“……蓟州、大同、榆林、宁夏,清屯之事几乎是镇镇有事,这宣府总兵杨兴倒是与众不同,人、田、军一样不乱。”王鏊手里掂着本厚厚的奏疏。
杨一清放下毛笔把东西接过来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数字对得上,朝廷在大朝会后下旨催促,他们也颇有进展。”
“阁老真不觉得奇怪?”
杨一清鼻腔嗯了一声,“不管是真的假的,他都不能在宣府久待。不过,老夫倒希望他是真的。有一镇能相对顺利,陛下那边总算能宽慰一些。至于你的担心,不足为虑。”
王鏊的担心也很简单。
清理军屯这么难的事杨兴在宣府能推得下去,那还有什么命令他下了以后,那些将官会不执行呢?
杨兴在宣府待得太久,已经不得不防了。
“就算不足为虑,也该防患未然,此事等陛下再召见,我们是要和陛下说的。”
杨一清没有反对,也没有不反对,他是在边疆待过得人。
其实以大明此时的局势,不太可能有边疆将领能够作乱,造反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只在京师里想象外界的人,大概是不明白这一点的。
不过这并不重要,如果要调动那就调动吧。
其实皇帝把王廷相调离陕西,怕也是有这种心思。
“济之。”
王鏊见他忽然称字,有些意外,“怎么了,阁老?”
“近来,老夫每每在想,能与济之共居内阁,也算是一种好运。”
“阁老哪里的话。”
“不,我是在想,将来如果有那么一天,咱们有没有刘李谢的结局。”
王鏊心思微动,皇帝稍稍针对了一下杨一清,看来他是有些害怕了,不过他也不说明,只是笑着讲,“那一天,我还没有想过。只不过,陛下其实是宽厚重义的性格,绝不会亏待为国立功之人。”
“今日就我们两人了。”
王鏊心领神会,“阁老请说。”
“你原本就是帝师,在朝三十年,先帝对你也极为看重。记得弘治十一年,陛下以一句‘明年春暖以闻’挑动了那封东宫出阁讲学疏,后来,先帝便简拔你入东宫。”
王鏊谦虚起来,“哪里,这都是先帝厚爱,每念及此,我还心中有愧。”
“他,你怎么看?”杨一清直接指向王炳的座位。
王鏊沉默了一下。
杨一清则不客气,“老夫便直说了吧,老夫还在,他与你坏不到哪里去,老夫若走了,他与你也就好不到哪里去了。”
这话洞若观火,其实王鏊难以否认。
“阁老,明鉴。不过属下一直以为,阁老是真正的做事之人,属下虽不才,但也立了此志。再说阁老才五十七,离八十还早着呢。”
“哈哈哈。”杨一清叫他这句给逗笑了,“怎么能有那么久?你不急,我不急,那也还有其他人急呢。”
“只要皇上不急,其他人急也没用。”王鏊多说一句,“阁老,属下以为陛下还是不急的。而且军屯清理,西北用兵,甚至再征鞑靼,哪一样能少得了阁老?”
话到这里越来越直白了。
杨一清也就不藏着,“我知道济之的心,朝廷的这几样事就是豁出去我们这把老骨头不要,也一定要办好,否则怎么对得起陛下?怎么对得起天下苍生?可等到我们做完了,都交出去的时候,又是交到谁的手上呢?上次陕西王德华的事,你也看得清楚。”
王鏊心里明白,王琼先是投他不成,再去了王炳那里。
而这个时候杨一清提到这一点……几息之间,他的心里有些明悟。
“……阁老,陛下倒是与属下谈过一些。”
“喔?怎么说?”
“陛下说,朝堂之上,意见不合原属正常,只是不能以朝政为代价。”
杨一清手指微微一动,“喔,陛下一向如此。”
其实他的确是有些看不过眼了,陕西换了王琼,王琼去拜王炳的码头,若仅是这样其实都没关系,但世上的事不会那么简单。
官场就是一群墙头草。
王琼之后,还有很多人也在跟随,仿佛内阁里一个新的中心点又要形成了。
其实原本王炳要干什么,他管不着。强势的君主坐在龙椅上都看着他们呢,王炳又能如何?
但身为首揆,有些事是不得不做,其中第一条就是不能太软弱,否则跟着你都受气,没有好的前程,谁还跟你?
你得做给下面人看!
现在皇帝稍微动了他一下,许多人就觉得首揆是不是出问题了。一开始他自己也觉得是,可大朝会结束已经一个多月了,皇帝并无其他动作。
这个时候,杨一清应该有所反应。
这是政治演化的必然,是必须要做的,这和人好人坏、君子小人等等道德无关。如果他不做,就不是一个合格的首揆,就统率不了百官。甚至,你下的命令,下面也是听到十分但做个六分。
那还干什么?不如致仕回家。
这个世界,对没脾气的老实人从来就不友好。
所以格局推动着他要打压一下王炳,要让人看到他的地位仍然稳固,别那么急着改换城头!
而今天忽然和王鏊说起来,并非是闲聊,他哪有闲工夫闲聊?他是要告诉王鏊自己的意图,换句话说,我是针对王炳,不是针对你。
王鏊也很懂,跟他说了皇帝的底线。这是两个经验老到的官员之间的相互默契,有些话没说,但意思都已经懂了。
就是杨一清再怎么样,不能拿蓟州清屯的事情开玩笑,否则皇帝才不会管你什么私下里的恩怨。
得让王炳顺顺利利的把这件事办完。
其实办法多的很,根本不必已朝政为代价。
杨一清从自己的书桌上拿了一份奏疏,递到王鏊面前,“敢看吗?”
“敢。”
杨一清笑了,“打开看看。”
王鏊还真没什么不敢的,不过看了以后他也眉头开始锁起来,“阁老,这是……?”
“没有影响朝政。”杨一清眉头一挑,“具体的情况,老夫也请吏部私下里核实过了。陛下心是好的,不过总是有那么一群不懂得感恩的人在那里胡作非为。”
那是一份名单,官员的名单。
王炳现在不在京师,他顾不上这里,这个时候有人上奏疏参他的人,他就有些鞭长莫及了。
王鏊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可能本来紫禁城里也都是这些没有新鲜感的老套戏码。
第六百一十九章 朝政是底线
“陛下,杨阁老,王阁老求见。”
皇帝本来盘腿坐在类似炕的上面,就着搬到床上的矮桌看些奏疏,听到尤址进来禀告,于是躬身要穿好鞋子。
尤址眼疾手快,跑过来伺候上,“陛下,还是让奴婢来。”
“没事,你让他们进来吧。”
这两位是重臣,朱厚照脱鞋不太合礼仪,显得不尊重人,不仅如此,他也不会随意翘二郎腿,是正正经经的坐好。
这些事在儒生看来很重要,对于朱厚照来说又很简单,所以他通常都会注意。
没多久,两人联袂而来,“臣杨一清(王鏊)恭请圣安。”
“朕安。”
皇帝一伸手,边上太监就已经把两个凳子搬来了。
“谢皇上。”
“朕在看顺天巡抚王璟的奏疏,”朱厚照从矮桌上拿过来,“正德二年北直隶经分田一事以后,老百姓总算有个安生日子过。记得分田以前,每年税粮只有十多万石,但自正德四年开始,已经翻了两倍还多。但他说日子好了以后,反而于推广红薯不利,这真是……到头来怪我们君臣理政太过勤奋了是不是?”
皇帝语气里含着笑意,显然是在调笑。
杨一清和王鏊也都还算轻松。
王鏊接话说:“穷则变,不穷则不变。王廷采之言,倒也不无道理,不过这不能算陛下之过,而应是陛下之功。至于红薯,它产量高又耐旱,许多老百姓尚不知其特性,等到两三年后完全知晓了,那便不会有难度的。”
“顺天府今年要种十万亩红薯。”杨一清拱起手,“陛下放心,老臣会时时盯住他。”
“嗯,那么他奏疏种说的请求呢?以免除部分税赋为饵,鼓励百姓更多种植。”
王鏊说:“臣倒以为可以一试。军屯清理以后,大明岁入会大幅增长,本身也有财力支撑。这样的奖励既可以藏富于民,还能推动红薯更快普及,一举两得。”
朱厚照本来也觉得不错,不过他想到山东刘健正在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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