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说起来是一种绝望,也是一种可怜,他一个大老爷们,那泪花还真如小姑娘一般刷刷刷的往下流。不多时,就已经眼眶彤红,抽泣不止。
凄凄惨惨戚戚,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众人都是同样的遭遇,而且周昂家中有难处,其他人也是一样,所以这共鸣很难不发生。
一时间桌上的其他人也觉心中痛苦难以自抑,鼻头更是忍不住发酸……呜呜呜的哭声逐渐增多。
孟彬视线转向安化王,两人暗中点头。
随后就听‘啪’的一声。
原来是孟彬猛拍桌子,“满座大丈夫,尽作女儿态!”
这是当年曹操说的话。
曹操么,乱世之枭雄。
“各位都是七尺武夫,怎么遇到事情就只知哭泣?你们就是从天黑哭到天明,难道能把那个张璁哭死不成?”
何锦义原本也是从不哭泣,只是刚刚受情绪感染,所以才捏了几滴泪花,“孟兄此言有理,听孟兄的意思,难道可解局之法?”
众人哭声渐止,都眼巴巴的看着孟彬。
孟彬也终于说出长久以来的心声,“当年太宗皇帝奉天靖难,也如今日这般,幼主嗣位,信任奸回,横起大祸,屠戮宗亲!当此之时,正当应了《皇明祖训》中的话: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必兴兵讨之,以清君侧之恶!如此,方可为大丈夫!若仅是在此哭泣,岂不为世人笑话?!”
兴兵讨之!
这四个字让众人心头狂跳。
而先前的周昂更会配合,他马上迎合道:“横竖是个死!倒不如拼他一回,若能跟随王爷起事,将来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也算不枉此生!”
周昂之后,千户丁广站了起来,“末将愿为王爷驱策!”
安化王不动,而是看着何锦义。
何锦义哭了半天终于知道今日这宴席是什么意思,他踌躇之间一下撞上了安化王那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神,心中一咯噔:罢了罢了,不抗争是死,抗争也是死!
“末将,也愿听从王爷号令。”
他这话一出,孙景文、孟彬都面露喜意,此事成了!
“好!”安化王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事情到了今日这般地步,本王与诸位都已无退路。这胆大包天的钦差误传天子圣意,惹得民怨沸腾,既无退路,那便杀了那恶官,以清君之侧!将来大业一成,诸位都可封王封爵,此生亦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末将等愿为王爷效死命!”
安化王粗略算了一下,如果宁夏卫能跟随起事,再加上他原先已收服的丁广等千户,有近一万的人马,拿下宁夏城问题不大。
城中有王府、有府库,到时候开库放银,短时间内就可以拉出一只几万人的部队。
最关键的是,他的人已经渗透进宁夏前卫以及宁夏左右屯卫,除了略显偏远的靖虏卫,以及宁夏中卫,其他都可按计划‘行事’。
而且宁夏指挥使何锦义还关乎一个人,灵州所千户史镛。
灵州与宁夏隔黄河相望,这一段沿河的地形险峻无比,只在灵州城北吴忠堡一侧,有一片地势平缓,水流也不湍急之处,因此这里也有一处最为关键的渡口。
灵州北渡口是联通宁夏镇南北两岸物资人员流动的重要通道,在军事上意义也非常重大。
可以说,一旦起事,灵州和这个渡口都一定要拿下,这样可以将朝廷大军拦截在河东岸,也为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只要形势稳住,进可望京城,退可守一地,而且这几年下来,正德皇帝处置了不少人,再联系联系其他义军,即便不能速取天下,也可占据一地。
当然,眼下的时机还不够成熟。
关键在九月一日,那个时候不仅是军中的千户、百户,更有一些个文官,甚至宁夏镇一些大户人家也一样心里担忧。
说到底各人心中都知道怎么回事,财富来路都不正,现在朝廷动真格的,这些人如何选择自不必说。
孙景文见孟彬谋划此局立下大功,心中也开始焦急,他把先前所想好的计谋抛了出来,说道:“王爷,属下以为可在九月初以做寿为由,邀请宁夏城中文官武将,宴席之间,王爷可正式举义,若是有识相的,收入帐下听用,若是不识相的,斩杀祭旗,此外,将这些头面人物一网打尽,宁夏城也可不攻而下!”
众人一听这个办法好,王爷邀请,一般人还是要给个面子的,只要来了,那便成了大半。
“好!”
第五百三十六章 提前应对!
这一夜王府内的一些人是既兴奋又紧张。
只有杨述无比冷静。
安化王总是要人称呼他为‘老天子’,上次他在出去时,已经将此事报了上去。
锦衣卫内部有自己的情报系统,想必这消息也已经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希望朝廷能够反应过来,安化王有不臣之心!
大约也就是在这几日,锦衣卫副使,掌握锦衣卫秘密情报科的韩子仁确实在向皇帝禀报此事。
王府里就有锦衣卫探子,所以朱厚照看安化王做的事就跟看电视剧一样清楚,一个一个人物跃然纸上。
韩子仁则低头立在边上,不敢多讲。
事涉宗藩,而且可能还是谋反之事,哪儿哪儿都看着像正德朝第一大案要易主的样子。
但实际上朱厚照看得却想笑。
当年汉王朱高煦也想造宣德皇帝的反,再来一出叔叔抢侄子皇位的戏码,可朱棣是什么人,他自己最知道藩王的弱点。
洪武年间,各地藩王还有三个护卫的亲兵,等到朱棣造反成功,他第一件事就是撤了这个东西。到明朝中期这个时候,每个藩王护卫最多就300人。
所以说这个造反,就像朱高煦造反一样搞笑。
“孙景文、孟彬,都是连举人都考不上的无才货色,到了王府里反倒成了心腹。稍微动下脑子也该知道是条死路,还干得很起劲的样子。”
“陛下所言极是。不过臣以为藩王谋反,影响极大,还是应当小心应对。”韩子仁温声说道。
“嗯。”
朱厚照摸了摸下巴,他在思索。
“陛下,要不要锦衣卫……”
“不要。”皇帝立马摆手,“不要自作聪明。”
韩子仁低下头去。
张璁在宁夏镇搞得很激烈,没有这个安化王造反,也还是会有很多人心里藏着愤怒,比如让最极端、最愤怒的那些人自己跳出来,省得藏在队伍里,坏以后的事。
尤其是,他作为后世人知道安化王包藏祸心已久,过往这些年,也不知道宁夏镇给他经营到什么程度了,若是‘擒贼只擒王’,其他人躲起来怎么办?
既然要除掉杂草,那就要除得干净一些。
宁夏镇还靠近朔方,只要清除一批虫豸,整理整理军屯,日后才能更好的焕然一新。
“周、王二人已经离京几日了,你还是派人追上他们,告知此事,请他们做好防范,万一真的举事,要快速反应,迅速平叛。”
皇帝说的是周尚文和王守仁。
张璁离京后不久,这两人便回京了。
清理军屯这事太大,朱厚照是一定要当面嘱咐、交代的,小小的安化王造反倒不是问题,当然,事情确定以后,消息该给还是要给的。
“微臣明白,下去后就安排。”
“嗯。其他的便先不要动,就让锦衣卫的探子继续藏在王府里,等到这个什么劳什子安化王真的起兵了,此人说不定还有奇效。”
清理军屯,是需要来一个劲爆一点的事。
只要朝廷的迅速扑灭,就可以震慑各个王爷以及军事重镇的将领。
同时也让朱厚照有借口进一步行事……比如说……宁夏镇查出这么严重的侵田问题,宣府、大同、榆林,是不是都会有?
朱厚照这次是要将钓鱼执法玩到最高境界了。
其实他对于这种影响不大的历史事件细节确实了解不清楚,只是记得有这个事,怎么起、怎么落的过程完全没有了解过,就像许多人对历史上大部分事件的印象一样。
现在么,真的知道一些细节才发现,确实不值得被详细记述。
不过,虽然他不打算提前‘叫停’安化王,但是并不代表他就这样让张璁去送死,其他人,并未显得多么忠诚,从张璁的行动并不十分顺利就可以看得出来。
但张璁他还是要救的。
皇帝有这番意思是在八月初,大约到八月二十日,杨述便接收到了这样的旨意:继续潜伏。
杨述不是什么高官,他想不通为什么安化王反迹已现,但是朝廷却仍然没什么动作。
实际上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不多,一条就够了,
就是在这二十多天里,周尚文、王守仁都已接到锦衣卫递来的消息,随后便是马不停蹄赶往各自的驻地,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二十四日傍晚,杨述逮到派他出府的时机,绕了一下路,随后到张璁歇脚的地方。
人在墙外,一箭飞入。
张璁见院子里落了弓箭还吓了一跳,刘跃先立马跳了出来不让他靠近。
“好像没事?还能追到吗?”张璁问。
“还是莫要追了,万一是调虎离山呢?”
保护张璁的安全,是他的第一要务。
“箭矢上绑着东西,拿来我看看。”
这事情说来其实诡异,主要他们猜不到是什么人用这种方式传递消息。
纸条不大,仅在手掌方寸之间,张璁捻开一看,脸色顿时大为惊诧,头脑之中犹如五雷轰响。
安王谋反!
那个安化王要造反!!
“跃先,你跟我进来!其他弟兄守在正屋四周,不准任何人靠近!”
“是!”
张璁的呼吸一下就急促了,屯田之事弄成藩王造反,这在朝堂上影响就大了。
他得好好想想利弊得失。
“张御史,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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