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内阁大学士李东阳说的山东、京畿百姓生活困苦,面有菜色不是假话。
但朱厚照也没有办法。
不把北方的危机解除,他在内部的改革又会是比较激烈的那种,一旦有什么乱子起来,那可就是更大的灾难了。
其实刘大夏也不觉得自己是在做什么错事,
他还是心忧天下的,百姓过得是那样的日子,不久之前,浙江官员又纷纷反应,说宫里派了人在浙江。
宫里的人,太监嘛,
不用怎么渲染,像刘大夏这些人就会他们有比较深的恶意。
而且人也好猜,不是陛下派得,就是太子派得。
魏彬之前就在东宫,所以为殿下敛财,这如何不好猜?
请注意,所有的事情都还是在猜的阶段,既然是在猜,你哪怕知道魏彬在给东宫送钱,你也不能说。
这是太子,不是路上随便拉来的人。啥证据也没有,你就这么‘风闻奏事’了?
魏彬现在又没有伏诛,他还是浙江镇守太监,浙江也没有谁能对他说一句‘如实交代’。
刘大夏和礼部尚书张晟商量到一半,就听到外面来了消息,
“……说是,要调山东布政使王华,巡抚浙江。”
刘大夏人有些瘦,个头也小,所以看起来就像一个留着白胡子的小老头一般。但所谓人不可貌相。
刘大夏这个人,在弘治晚年非常受宠,弘治对他可以说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他也是那种传统的、比较刚烈的儒学大臣。
“王华是詹事府右谕德出身,当今太子还是幼年之时,就和王华熟识,据说还问过‘你是否有个儿子叫王守仁’这样的话,可见关系之亲密。这个时候调他去浙江,看来大司马给皇上的奏疏,皇上是给了太子看的。”
张晟岁数也不小,六十多了,但脑子还是清醒的。
只从这一个动作,就看出皇帝做过什么。
但刘大夏也没什么惊讶的表情,“陛下宠爱太子过甚,甚至有时太子逾矩,陛下不仅不制止,反而鼓励。所以咱们这个奏疏上去,皇上是肯定会给东宫瞧得。其实关键不在于王华、也不在于浙江巡抚,而在于,怎么能知晓,浙江的太监在给东宫输送银两。只要这一点确认,朝中的御史言官上疏谏言,东宫又历来爱惜名节,这件事也就可以止住了。”
“如果没有证据,胡乱上奏。以当今太子的果决,其反击不可小觑。督察院的御史顾忌这一节,即便有人上奏,也不过三两人罢了,成不了气候。”
毕竟海瑞那种人,大明朝两百多年也就才一个。
“那大司马的意思是……”
“咱们也该派个人去浙江,事涉太子,还是要仔细小心些,咱们也不能听他们忽悠,万一情况不属实冤枉了殿下,陛下那边难以交代。更会偷鸡不成蚀把米,咱们两个人身死道消不值一提,但从此以后,浙江成了私库,可就苦了百万黎民了。”
“派谁?”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事。
吏部现在在王鏊的管辖之下,凭什么一个兵部尚书说派谁就派谁?
且如果派一个明显和太子不对付的人过去,那弘治皇帝会同意?我眼睁睁的看着你跟我儿子捣乱去?
所以这问题很难,但难不倒刘大夏。
他抚了下胡子,略作思量心中已有了计较,“派湖北左布政使李俨才任浙江布政使。”
张晟一开始还不明白,但眼珠子一转,顿时明白了过来,忍不住拍案叫好,“妙!”
第一百五十七章 聪明人的谋划
李俨才这个人,说到底还是在湖广、封疆大吏虽然官儿不小,但在京师那也算不得什么,可为何张晟这样叫好呢?
便是因为这个李俨才是吴宽的姻亲。
左顺门之变,使得当时许多参与的人失去了官身、功名,甚至家里的人也受到牵连。
但就是这个吴宽,死后得到了朝廷的豁免,
能得到豁免,就说明皇帝对他还是有感情的,这时候要去升李俨才的官,皇帝没有拒绝的道理,吴宽死还不到两个月呢。
而且太子本人也说不出不喜吴宽的话来,
毕竟人家刚死,你何至于这样,不是显得自己心胸狭窄吗?
而且右布政使升任布政使又合乎情理,太子当然也可以说让李俨才任别的职务,但朝中那么多大臣,都是聪明人。
吴宽与你不和,你便不让他的姻亲去浙江,
岂不是正好说明你在浙江有事情?
就是这其中种种微妙的关系,才让张晟为他喊出一个‘妙’字来。
刘大夏却没那么激动,他是想着太子殿下的风格来的,
所以东宫什么风格?
喜欢占住大义,又觉得自己谋划充分,所以会有些自信。
就这两点,太子便应该不会拒绝李俨才的任命。
弘治皇帝在这类纠结的事情上,又特别喜欢看东宫的态度,只要东宫不摇头,这事儿基本也就成了。
“那便如此吧。”
刘大夏虑定,于是照此办理。
弘治十七年九月初三日。
王华在京师码头上了船,准备直下杭州。京杭大运河在这时候是漕运的通道,客船也是通的。
到了浙江的时候,他得知朝廷也派了湖北左布政使李俨才任浙江布政使。
这个人派得好啊,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朝中诸公,还真的都是聪明人。
而他一到岸,
各个衙门的来盯梢的人全都回去禀报了。
便是梅可甲也对此颇为关注。
杭州的九月又是一年秋日,这季节让杭州城更添了几分肃杀的氛围。
魏彬小步快跑的要登梅府的门,
这让梅可甲微不可查的一笑,
还记得当初是他急着拜魏彬的门,现在,一切又换过来了。
真是人生如戏。
“哎哟喂,您这心可真装得住事儿,那个湖州知府徐若钦一封奏疏都到了紫禁城了,您还跟这儿品茶呢?!”
魏彬一到梅府,看梅可甲是不慌不忙,小摇椅晃啊晃的一边喝茶,一边儿听杭州的名妓给他弹曲儿,惬意的很呐。
他可不行,他那颗心都已经急到嗓子眼儿了。
“魏公公?您怎么来了?”这梅可甲也不是什么十里闻名的大善人,他一路走来艰难险阻不计其数,人心险恶看的太多,能活下来,凶狠、狡猾,那都少不了,所以是故意装作没看到魏彬。
这会儿看到了,又演出一副惊诧的样子。
魏彬或许知道,但知道也没办法。
“这是出了什么事了,魏公公?”
魏彬急得秋凉的时候出汗,“朝廷来了旨意,派王华巡抚浙江。这事儿你梅大掌柜应该知道吧?”
“知道啊。”
“那你还跟这儿喝茶?!那王华是詹事府出身啊!”
梅可甲歪头笑了笑,“这我就不明白了,你魏公公是太子的人,新任浙江巡抚也是太子的人,都是太子的人,他来了是你的助力,还敢给你拆台不成,你急什么?”
“哎哟,我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咱家在杭州这么些年,殿下为何早不派人,晚不派人,偏偏这个时候派人?这一定是那封奏疏让殿下觉得咱家的差事没办到位啊!”
平日高高在上的镇守太监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说明他也确实是慌了。
但他的慌,并不能博得梅可甲的同情。
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利益考量。进或者退,以自己的利益为根本点。
梅可甲也是。
所以他的利益是什么?
是把海上的贸易做下去,把太子的银子弄出来,然后让自己能够有机会回到京师、家人团聚。
这个魏彬对他有何用?
没用。
官商结合,官商结合,魏彬是和他结合的那个官。
其实本质上,也不是魏彬,而是太子。
太子放谁在浙江,他就和谁官商结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魏彬对他来说失去价值了。
但也不能就这么把他给推出去,
毕竟魏彬知道他的许多事情,也是太子身边的近侍,只要不死,你知道他到太子面前哭一哭鼻子,太子会不会饶了他?
毕竟这些是从小和太子一起长大的人。
所以其实梅可甲已经想清楚了,
如果说魏彬此时还有价值,那么最大的价值就是闭嘴。
而他梅可甲不具备力量让魏彬闭嘴,具备这个力量的,只有太子。
“……所以魏公公是觉得,殿下信了湖州知府徐若钦的那封奏疏?”
这话问出去,
魏彬自己都摇头,
京师和杭州相隔千里,他怎么会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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