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萧敬的话虽是一半,弘治皇帝听到这里,再看老太监那害怕的样子,怎么还能想不到?
是啊,不能现在让太子与这些藩王之间结怨,自己还在的时候,岐王也好、雍王也好,自然可以过得很好。
可自己不在了呢?可不要弄得自家人沾了自家人的血。
这也是他要考虑的。
而且越是他这样重亲情的皇帝,越发在乎这一点。
反正皇太子你是换不了了,要想避免这个问题,趁早想其他出路。
于是弘治皇帝只能拿着奏疏叹气,“你起来吧。也苦了你了,这样的话除了你,谁又会和朕说呢?”
萧敬脸上抹泪,心里乐开了花,当时太子和他说的时候他还觉得很有难处。到头来竟然两头得好。
“皇爷才是苦的那个人。大明天下那么多臣民百姓,都得皇爷替他们操心。奴婢别的也不想,就是对皇爷至诚,想到什么的就说了。”
话题谈论到这里,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相比于将来可能送命,钱少一点总归是对岐王和雍王更好。
最为重要的是,他自己坚持下去,估计朱厚照也还是会反对。这不是导致儿子无端被那些皇叔们记了一遭不好?
要是真有怨言,他情愿自己来背。
弘治皇帝可不想自己的儿子将来接任皇位还要被这些叔叔们反对,那对大明江山和朱家都不是好事。
“就照太子所请吧。”他把奏疏合上,递到萧敬的手中,“让内阁重新票拟。”
萧敬恭敬接了过来,
转身向外走的时候,他脸色有些动容,因为没有想到皇帝竟然这样便同意了。
弘治是什么性格?
哪怕是张皇后的那两个弟弟为非作歹,他都要护一下。更遑论自家人。
但太子却有办法……且这次可不完全是靠着皇帝的宠爱。
昨天特意找了他过去,应该就是料到这件事说服皇帝不容易。于是想到了继任之君与皇叔的矛盾问题。
这个隐患,任何一个帝王都要好好考虑。
甚至于让内阁重新票拟,也为了之后收拾些贪官做准备,
走一步,看三步……
何其恐怖也。
内阁值房离着不远,在午门内东南角,有一南向小阁,规制甚狭小,这就是大学士办事的内阁。进门口有一小牌坊,上悬皇帝圣谕。过牌坊,就到了阁内,东、西、南三面放凳,三位阁老各就其位。
等萧敬带来皇帝的口谕,让他们重新票拟,他们全都脸色凝重了起来。
重新票拟的意思是不同意他们所请,也就是说皇帝还是要准了岐王和雍王那几百顷的土地。
“敢问萧公公,殿下去过了乾清宫没有?”刘健上来就直问。
“去过了。”萧敬答完便走,“咱家告退。”
这么说来,要么就是皇太子也说服不了皇帝,要么就是皇太子根本就是和皇帝一个意见。
人走之后,内阁里三位老头叹气,
谢迁语气哀怨,幽幽的说:“成化二十三年十一月,赏辽府镇国将军当阳县孔家湾洲地一段;
弘治三年闰九月,赐淳安大长公主饶阳县庄田一百六十顷有奇,赐秀府顺义郡主永清县庄田二十七顷;
弘治五年二月,赐益王望军台地二百顷;同年九月,又赐与秀府顺义郡主东安县地二十七顷。
弘治七年四月,又下令将郢、梁二王香火田地四百四十九顷先属襄府带管者,改属兴府带管,这样兴献王一次就得到了近五百顷土地!”
“不仅如此,”李东阳接上话,“其他藩王眼看陛下这样大方,更加贪心,纷纷上疏奏乞。这次岐王和雍王不就是这样?这样下去,国库怎么受得住?百姓怎么熬得住?”
刘健自是明白他们的意思。
皇帝有权让内阁重新拟票。
内阁自然也可以拟个差不多的上去。
“既然陛下有旨,那咱们就拟吧。”刘阁老这话乍一听,还以为顺从了皇上,实际上下笔是没改几字。
萧敬回了乾清宫后,
弘治皇帝问他:“阁老们什么反应?”
“刘阁老问了殿下是否来过。”萧敬老实的回答。
“嘿。这些人还把主意打到了皇儿身上。”弘治皇帝自然明白问这话的含义,“难道不知朕的皇儿是与朕父子连着心,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萧敬自是赔笑,“不错,想来他们再次送来的票拟也和之前的差不多。大致就照着殿下的预料走了。”
“去,把牟斌给朕叫来。朕细想来皇儿说的不错,他们要朕做表率,那群臣也得有个表率!”
朱家人不占那些土地,可别绕来绕去给你们这些官员群体占去了。
乾清宫是这样的打算,
外间则并不清楚,只知道皇帝打回了内阁的票拟,
这样的话外臣也就知道了这事儿得上上强度,否则皇帝是不会同意的。
落在吴宽和程敏政这里……吴宽还好,程敏政是给侍读过雍王的,且文华殿上,他恰好又给现太子给折损了面子,这个疏他怕是很难忍着不上。
要是不上,最后皇帝同意了雍王的奏请,总归是他程敏政‘教谕不力’。
至于说这可能上当,皇太子背后的那么深的思量,他又怎么猜得到?
第八十六章 纯纯的损招儿
大明朝到今天,问题已然不小了。其一税基减少也就是土地兼并;其二开中盐法会破坏,使得边关缺粮,再加上弘治朝的这些藩王、太监、勋贵大面积奏乞……
实际上已经让国库入不敷出。后来没办法,在王府本色禄米不足供应的情况下,就发一部分折色银。
真是越来越不像样子。
现在这情况让朱厚照碰上了,他肯定是想办法阻止。
用现代话语表述他处理此事的原则,叫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
以前也有很多权贵占了地的,那朱厚照暂时不追究他们,暂时啊。因为要想彻底的来个‘水至清’,老实讲容易搞出个‘二次靖难’出来。
但这些‘新人’,想通过合理合法、皇帝允许的渠道获得额外土地,对不起,那不行。
有能耐你就造反,咱们来碰一碰。
如果是通过暗地里的手段非要占土地,有这个胆子也可以,只需要日日祈祷不被发现就可以了。
回东宫的路上,朱厚照是越想、拳头握得越紧。
这次非要抓点人,立点威不可,否则一切照旧,那他这个穿越者的影响力在哪里?
他更不想等他登基的时候,国库还是空的,仓库里一粒存粮都没有,那这几年岂不是白白浪费?
总不能指望他发明个蒸汽机出来,那玩意儿他可不会造。生产力的提高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就是精盐他还没搞明白呢。
而且即便提高了,第一次、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时候百姓的生活还是很苦,归根结底国家要治得好才行。
人祸只要还在,你就是发明飞机大炮也不行。
回去之后,朱厚照立马给杨廷和去了封信。
他把张永叫过来交代,
“日夜兼程送到青州,叫杨廷和依此办理,不得拖延!”
“是!”
说起来,杨廷和应该也明白,早先他还在京里时,自己就说过,若机会合适……说不准能多办几个齐宽。
只可怜了岐王、雍王运气不好,撞见了他。
雍王朱祐枟今年不过十八岁,早早的就受封雍王,但就藩衡州,也就是刚定不久的事。皇帝特旨他留在京中过年,过年的时候,他们还见过呢。
现在人还没走,就想把土地带走。
第二日一早,朱厚照要照常入文华殿读书。
讲读常仪要比第一天的时候简便很多,朱厚照也舒服了不少,现在就是读读儒家经典,解释一下意思。这些他本来也看不懂,有人解释一下,扫扫盲也还不错。
因为太子学习后,臣子不能独对,所以也就没有人来找他说岐、雍二王之事。
内阁那边,重新票拟之后还是被驳回:再拟。
一直拟到有一个人出头为止。
反正皇上心里有了路径,现在是不着急。
现在就看臣子那边了……
……
就这样又拖了三天,
朱厚照便问刘瑾:“外庭,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吗?”
“回殿下,还没有。”
“那就去激一激。”太子看着书,头也不抬,不动声色的说:“找个人给他们出个主意。程敏政不是侍读雍王吗?既然走不通皇上的路子,能不能走通雍王的路子?”
“殿下的意思是……”
“叫程敏政上门,想办法说服雍王,撤回奏乞的折子。”
条条大路通罗马,思路要活,动作要快,现在不正是‘仗义死节’的时候吗?
也不知道这帮大臣在拖什么,难道不怕皇帝真的同意了,不担心那群失了地的百姓吗?
不要搞到最后杨廷和这个四品官的折子都到了,朝中这些鸿学大儒还在用谋定而后动来说服自己。
这其实太子是随意想出的法子,但刘瑾听了也觉得损。
这样一来,要把程敏政逼成热锅上的蚂蚁了。搞到最后很容易两边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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