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不知想到什么,目光蓦地凌厉起来,接着是猛烈的咳嗽。
熙和郡主想扶她,被她挥开。
“你下去吧。”
“祖母……”
“下去!”
熙和郡主对上长公主看自己的目光,心更慌了。
然后她捂着嘴,哭着跑出去。
……
谢家人回到家后,又坐在一起说话。
叶兰欣慰于姜瑜的上进,这才大着胆子建议姜瑜别再做戏班的班主,眼看着乡试没几天,最是应该抓紧读书。
姜瑜认了她当义母,俨然进入为人子的角色,对她的提议很是认同。说自己会把戏班的事交给别人管着,自己会安心准备乡试。
如此一来,叶兰放下心来。
叶氏很是为她感到高兴,她既不负恩人所托,还得了这么一个义子,往后余生不仅能安心,还有依靠,也算是苦尽甘来。
“否极泰来,真该去寺里上一柱香。”叶氏感慨一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兰很是意动,询问京城附近可有香火旺盛又灵验的寺庙,她要去拜一拜。
说到京城附近有名的寺庙,还得是万福寺。
万福寺位于盛京城外二十里的东山脚下,与西山遥相呼应。
古刹佛音,香火鼎盛,寺中的签文最为灵验,享誉城内城外。不拘是寻常百姓,还是达官贵人,慕名而来的香客络绎不绝。
问姻缘、求前程、或是祈祷平安,所求各不相同。
翌日一早,叶氏和叶兰姐妹俩,并谢姝便出了城。
叶氏问的二女儿谢姝的姻缘,叶兰求的是姜瑜的前程,而谢姝只求一家人平安。三人上了香,又各自抽了签,皆是上上签。
更为离奇巧合的是,谢姝的姻缘签与上回所求相同,都是:命中有时终须有,富贵荣华自由天,千里姻缘一线牵,葫芦石榴俱双全。
叶氏笑道:“两次都是同样的签文,可见最是灵验。”
“娇娇是个好姑娘,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叶兰也是满脸的笑,她一心盼着姜瑜能中举。如今抽了上上签,自然是让她喜上眉梢,又因着三人都是好签,更加觉得是个好兆头,必定能事事顺心如意。
万福寺除了签文灵验,还有一处灵泉。
所谓的灵泉,就是寺中后山的一片天然泉眼,相传喝了灵泉的水能百病全消,是以但凡来寺中进香之人,都会备好盛水之物,亲自打了一些灵泉水回去。
叶氏有心,自然是不要刘婆子和多乐动手。叶兰更有心,又因着做惯了活,这样的事更是不会需要别人代劳。
谢姝四下一环顾,眼底的悠闲笑意慢慢敛去。
不远处的树丛后,藏着一个人。那人是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手握一把长剑,正充满杀气地看着这边。
而这边仅有她们一行五人,远处隐约可见有几人走过来,看样子也只是妇人与孩童。一旦那人动起手来,一个人也活不了。
几乎不用思考,她已有了决定。
她对叶氏说自己去那边看看,叶氏想着这里清静,又没有闲杂人等,也就叮嘱了几句让她不要跑远,便随她去。
她没让多乐跟着,假装慢悠悠地闲逛,然后到了那人附近。
四目相对,对方脸上的疤痕越发明显。
他手中的剑出鞘,剑尖指着谢姝。
从谢姝这个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到他的身后。那重重的树影之后的一棵树上,玄衣墨发的男子已将手中的弓拉满。
【萧翎,先不要动手!】
萧翎动作定住,狭长的眼睛里一片幽深。
谢姝生怕他放箭,赶紧在心里补充。
【你暂时不要动手,我有话和他说。】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用剑尖指着她的人。
“王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王大人,即王甲申。
王甲申满脸杀气,“你竟然来送死,也好,我就先杀了你!正好替郡主除掉一个碍眼之人,也算是我送给郡主最后的一份大礼。”
“你要杀了我,只是为了给郡主送礼?那么杀了我之后呢,你能不能放过我的家人?”
“不能!”王甲申脸上的杀气更重,疤痕也跟着扭曲,“若不是你们,我父亲又怎么会成叛国贼子,我又怎么会成为乱臣之后?所以你们都该死!”
谢姝看着他,问:“难道是我们让你父亲叛国的吗?难道我们说的不是事实吗?”
他的手抖了一下,剑尖不稳。
“我父亲虽是蛮丘人,但我不信他会叛国!”
“人证物证,证据确凿,你不信,并不代表不是事实。”
“你知道什么?”王甲申低吼着,“你根本不知道我父亲对霍家和大胤的忠心,你凭什么说那是事实?”
谢姝想,还有什么比她有资格呢,她可是亲耳听到的!
“那你又凭什么?就凭你六岁以前与他那几年的相处,你就能断定他是一个忠臣?”
“……么知道的?”王甲申问。
六岁以前,他与父亲生活在乾门关。六岁那年,父亲突然送他去习武,此一去他们父子再也未见过。
直到三年前,他回到京中进入千林卫,然后成为长公主府上的侍卫。这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一个小官之家的内宅姑娘又怎么会知道。
“你问我怎么知道的?”谢姝往前近了一些,那剑尖眼看着就要刺入她的喉咙。“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说你想成为像我父亲那样的人,忠君报国顶天立地。你还说过无论何时,你的剑都会朝着关外的方向,绝对不会对着大胤人,这些你都忘了吗?”
王甲申瞳孔猛缩,“你到底是谁?”
第51章
……
军营校场外, 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举着木剑,学着校场内士兵们的动作,一招一式虽稚嫩却有模有样。
一旁坐着一个约摸三岁左右的小女童, 她双手托着腮,一时看着比划着招式的男孩, 一时又看向校场那气宇轩昂的将军。
那将军雄姿英发威风凛凛, 却又生得十分俊朗。
天很热, 不多时男孩已是满头大汗,仍旧没有停下。
而校场内那些身着盔甲的士兵们应是更加热, 但没有一人停止动作,不断重复着一挥一刺的招式。
不知过了多久, 年轻的将军做了一个手势, 所有人都被允许原地歇息。男孩也跟着休息, 几步跑到小女童面前, 两人一起听那将军在鼓舞士气。
男孩看向那将军, 目光中全是崇拜, 对小女童说:“我爹说侯爷是最顶天立地的人, 我长大后也要像他一样, 上阵杀敌忠君报国。侯爷说,我们都是大胤的子民,无论何时我们的剑都要朝着关外的方向, 永远不能向着自己人。”
小女童告诉他,“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十几年过去, 当年的男孩和小女童已经长大成人, 隔着无数不再交集的光阴岁月, 他们早已是陌路人。
乍然相逢,不期而遇, 全是意外。
“你到底是谁?”他又问。
谢姝看着他,“月城被屠的前一天,你父亲带人冲进我家。他逼迫我娘自行了断,我听得一清二楚。”
“你到底是谁?”他低吼着,明明心里隐约有了一个不可能的答案,却还在追问。
“我是谁?”谢姝苦笑一声,“你问我是谁?那你说我应该是谁!”
她应该是谁呢?
王甲申认真地看着她的眉眼,眼神慢慢发生着变化,从震惊到惊喜,然后是怀疑,再然后是纠结。
“不,不可能的!侯爷的女儿早就找到了,你究竟是什么……为何要冒充她?你可知这是杀头的大罪!”
“到底是谁在冒充谁,你看不出来吗?”
王甲申神情微怔,他应该早就怀疑的。
他曾不止一次听侯爷提起自己的爱女,那言语之间的骄傲发自内心。所有侯爷身边的人都知道,侯爷的女儿是难得的聪慧过人。
而时隔多年再见,他几乎不敢认。且不说长相与小时候大不相同,为人处事与言行举止更是令人不敢恭维。但人是温世子亲自确认的,长公主也没有怀疑,他也以为是流落在外的那三年被养歪了性子,并没有过多的怀疑。
前些日子,长公主私下与他提及郡主的婚事,言语之中颇多担忧。担忧郡主的性子不讨喜,嫁给旁人怕成怨偶,有心将郡主托付给他。
他念及侯爷,还有两人自小相识的情分,所以没有拒绝。可被郡主知道后,竟然指着他骂,骂他是狗奴才,骂他痴心妄想。长公主气极,这才派他出京办差,说是要好好劝说郡主。
哪成想,这一出京,他竟成了逆臣之后。
他目光渐渐黯然,那把对着谢姝的剑颓然垂下,绝望的沉默中,唯有山风过树林叶响起的“沙沙”声。
须臾间,他忽地明白了什么。
“我父亲的事,你是背后主使?”
“埋没多年的真相重见天日,何来主使一说?”
“我不信!我不信我父亲是那样的人!”
“那你信谁?温华吗?”
温华两个字,让王甲申眼底升起一丝希冀,但是很快那丝希冀在对上谢姝平静的目光时,又变成了惊疑。
“你怎么知道是他?”
“我不认识温华,我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让别人取代了我,这是事实,其中缘由不管是什么,都不可能是为了我好。当年你父亲为何突然送你离开乾门关,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这些年你在哪里,又是什么人在安排你的人生,你难道一点也不曾怀疑过吗?”
王甲申闻言,目光惊疑。
这些年他一直在山中刻苦习武,期间只有温华的人去看过他。温华说是受他父亲之托,所以才会对他照拂。
他进千林卫,是温华一手安排,他进长公主府,也是温华的举荐。如今想来,就连他六岁那年离开乾门关,带走他的人好像也是温华的手下。
“你的意思是我父亲是被逼的?是有人借着让我习武的理由带走我,然后以此来威胁我父亲叛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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