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出身南陵谢氏不假,但不过是旁支的旁支,与嫡系一脉隔着的不止是地位,还有无法跨越的阶层。
太妃娘娘怜爱她,她唯有感激,却不会真的仗着别人的怜爱而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太妃娘娘,小女是觉得委屈,可并不难过。自古以来尊卑有伦,冠上履下不可僭越。旁人欺我,无非是以我卑而有恃无恐,这是人之劣性。所以小女委屈,却不觉伤心。因为我若不能与之抗衡,唯有自洽也,才能不受其累。”
如果我能打回去,我也一定不会手软。
只是这话,她不会说出来。
老太妃大受震动,越发握紧她的手。
“好孩子,难为你小小年纪如此通透,老婆子我都自愧不如啊。所以啊,你要敢想敢做,等你也成为尊上者,那些欺你辱你之人,你再无需惧之避之,岂不快哉!”
谢姝不解。
什么叫她要敢想敢做,这是什么意思?
老太妃见她神色略显懵懂,意味深长道:“我们王府世代尊贵,什么都不缺,更不需要锦上添花。”
她更加糊涂,完全不明白老太妃想表达的是何意。
直到她出了梧桐院,被外面的热气一冲,脑子也热了起来,猛然想到什么,人也跟着愣在原地。
难道老太妃是在怂恿她拿下萧翎?
第30章
……
多乐远远看到自家姑娘动也不动, 呆呆地站在那里,直把她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以为自家姑娘这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二姑娘, 二姑娘,您怎么了?”
听到多乐的声音, 谢姝回过神来。
不管老太妃是何意, 她和萧翎都不可能, 毕竟谁也不希望在另一个人面前毫无隐私可言。十天半个月尚能接受,一辈子如何能忍。
“没什么, 就是一时失神。”
多乐拍着心口,似是要把提到嗓子眼的心给拍下去, “也是, 不怪二姑娘失神。奴婢瞧着这一府的富贵, 眼睛都看不过来。”
谢姝失笑, 环顾四周。
入目所及是世家几代人积攒的富贵雅致, 无论松石假山, 还是花木亭廊, 无一处不是巧夺天工。
“多乐, 你看这王府的景致,是不是让人流连不愿离去?”
多乐老实点头。
“确实是美得很,奴婢长这么大, 这回才算是跟着二姑娘长了见识。只是我们终归要走的,二姑娘可是舍不得?”
谢姝摇头。
王府再是富贵滔天, 却与她无关。
“没有舍不得, 这世间多少富贵如云, 或许并不适合我。我还是喜欢举人巷,喜欢我们谢家那不大的宅子。王府虽好, 这日子却实在是太过心累,又如何会舍不得。”
主仆多年,多乐自然是知道她最是一个图自在的人。思及之前发生的事,她约摸是明白自家姑娘为何会说心累。
“二姑娘说的是,奴婢也觉得心累。王府好是好,吃得好住得好,可就是事太多。那些姑娘们成天闹腾,一日清静日子也不让人过。这样的好日子不过也罢,奴婢现在就去收拾东西,等会咱们就走。”
很显然,多乐是误会谢姝受到老太妃的责备,无法再继续住在王府。
谢姝赶紧解释,忙说老太妃是个明理之人,自己没有被责备。
多乐观她神色,问:“那您这是怎么了?”
谢姝叹了一口气,道:“就是一时感慨,觉得这样的富贵日子,说是度日如年也不为过。”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石榴姑娘此言差矣。”
主仆二人回头望去,见是一派风流的章也。那双桃花眼在烈日之下越发潋滟,锦衣华服风度翩翩。
他缓步过来,越显风流俊俏。
“世间之人,谁不想要富贵。富贵中是非虽多,却衣食无忧。若说度日如年,穷困潦倒才是,三餐不继才是。”
谢姝福了福身,见礼。
“章三公子所言极是,是我有失偏颇。富则生闲,闲则生事,让人烦恼。而穷困者便是活下去,已是要拼尽全力,更是令人心力交瘁。如此说来,唯中庸才是最佳,既没有富到闲来生事,也没有穷到永无明日。”
章也愣了一下,眼中露出一抹赞许之色。
先前还当这位石榴仅是有意思,没想到还是通理之人。难怪得能萧长情的另眼相看,果然是与众不同。
他微微侧身,眼角余光往身后某处瞄了瞄。
隔着花木树影流,不远处那明明是站在僻角之处的人,却清清楚楚出现在谢姝的视线中,所有的遮挡物都形同虚设。
而萧翎正面朝着他们的方向,眼神直视这边。不知他是否能看见,但在谢姝此时的感官中,他们恰如四目相望。
思及昨晚他双颊火烧云,面红耳赤的模样,谢姝下意识弯了弯眉眼。忽地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毕竟今日闹的这一出与他有关。他多年来好不容易过一次生辰,谁成想就因为给他送生辰礼,而出了那样的事。
【世子爷,您莫要恼。那玉佩虽然碎了,但未必是坏事,所谓碎碎(岁岁)平安,这是一个好兆头啊。】
“石榴姑娘,你看什么呢?”章也桃花眼闪了闪,暗道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收回视线,道:“没什么。”
章也一想也是,隔着有点远,再说长情所站的位置极为隐蔽,别人怎么可能会发现。他看了多乐了眼,眼底有一丝揶揄之色。
听说这丫头挺会骂人,还真看不出来。
多乐低着头,一脸憨态地往谢姝身后挪了挪。
谢姝再一福身,向章也告辞。
章也目送她们主仆走远之后,才摇着扇子回到萧翎所处的地方。一双桃花眼上上下下将萧翎一打量,装模作样地叹着气。
“长情啊长情,你有没有觉得石榴姑娘嫌弃你们家,你说她是不是也嫌弃你?”
萧翎眼神微沉。
旁人知道什么!
方才她还安慰自己,只不过无人知晓而已。
章也毫不在意,自说自话。“我刚刚听着,她好像一点也不稀罕你们王府的富贵。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压根没有嫁入王府的心思,也就是她对你没有任何的仰慕之情,诶……你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你等等我啊……”
回答他的,是萧翎远去的背影。
……
谢姝和多乐回到留客居,那绿痕已经不在。
红染奉谢韫之命来传话,交待了绿痕的去向以及处置方式。人已被送回谢家,过后会被遣去庄子,终身不能再回谢家。
这个结果在谢姝的意料之中,于世家的家生子而言,已是极重的处罚。
她也借着红染的口,向谢韫表达谢意。
正说话时,谢淑来了。
谢淑红着眼眶,目光中还带着一丝怨恨,说是来向多乐道歉的,但看她们的眼神却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很明显,她不过是迫不得已,并非诚心道歉。
身未弯,反倒站得笔直。语气极硬,听起来像是咬牙切齿,面朝着谢姝,而非多乐,“今日是我一时糊涂,对不住了。”
这样的道歉,便是红染一个下人都能看出不对。
谢姝冷冷道:“谢二姑娘若不是诚心道歉,那就不必勉强自己,否则你不舒服,我们更不舒服,何苦来哉。”
谢淑今日丢了那么大的脸,视之人生平第一羞辱之事。若不是迫于老太妃的威严,无论如何她也不会来。
如今她在众姑娘面前抬不起头,难道还要她低三下四向一个下人真的赔礼道歉吗?
“你不要得寸进尺!”
“这就得寸进尺了?”谢姝神情更冷,“如果我说我要你当着所有人面向我家多乐道歉,正如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污蔑她一样,你又该如何?”
“你……你……”谢淑这下是真的忍不了,这样已快要了她的命,如果让她再当着那些人的面向一个下人道歉,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我的要求已经说了,做不做是你的事。”
“我不……”
“她说的有理,你若真要道歉,便按她说的做,否则这歉你也不用道了,我自会去禀明姑祖母。”
谢韫不知何时过来,还是一身红衣,艳丽依旧。
谢淑看到她,眼睛里全是怨。
“大姐,你怎么能帮着一个外人……”
“姑祖母说的话你忘了,她可不是外人。你若再耽搁下去,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姑祖母?”
这话谢淑信。
小时候大堂姐喜欢她,什么好东西都舍得给她,她还以为自己在大堂姐心中是不一样的,为此十分得意。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大堂姐就对她冷脸相向,任凭她再讨好也无济于事。
她跺了跺脚,咬着牙对谢姝道:“好,就依你,你满意了吧!”
谢姝丝毫不受她的情绪影响,语气极其轻描淡写,“满不满意,等你道完歉才知道。”
此时由谢韫牵了头,聚仙阁的众女很快赶到,而且还多了一位,即赵芙。
这下人已齐,所有人都看着谢淑。
谢淑是又羞又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又恨不得把所有人的眼睛都挖出来。心里已经将谢姝主仆不知鞭笞了多少回,发誓不报此仇不罢休。
她忍了又忍,最后终于开口,“今日是我一时糊涂,对不住!”
多乐没说话,看向谢姝。
谢姝在众女的注视中道:“你的道歉,我们听到了。”
只说听到,没说接受。
原本这事也就这么过了,但自有存心挑事之人不愿放过。
“石榴姑娘,谢二姑娘都已经道歉了,难道你还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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