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点头:“真的没听见。”
陆执手捂着胸口,太阳穴处隐隐作痛,心脏抽搐一般的疼。
如此这般,脑里重重思考和后怕接替不断的充斥着他的血液神经,四肢百骸。
一波接一波,恨不得将他神志吞噬殆尽。
沉寂多时,陆执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发疯了一半去翻妆奁。
妆奁盒子被摔倒了地上,他低头去翻,骨节分明的手指微颤个不停,被划破了也无甚在意。
他从那软绸上捡起了前几日买的玉雕绞丝纹手镯,阴鸷的眸光偏过去,他又看见了那对填金丝葶苈石耳珰。
他送给她的东西,竟是一个也没带。
等等,她今日穿戴?
陆执嗓音一瞬沙哑下去,起身问:“她今日穿的什么衣裳,带的什么首饰?”
凌霄回忆了下,声音断断续续:“属下记得小夫人今日穿着烟碧色,不对,浅碧色上衣,下边的袄裙颜色也很浅,发髻很干净,只别了一根珍珠钗。正是这样的装扮,在人群中很不起眼,属下才看不清小夫人。”
陆执眯起眼睛,狠狠抑着狂跳的心脏。半晌,那猩红的眸子挑了起来,竟低低笑出了声。
她没死。
好啊,袅袅。
敢骗我。
好极了!
————
傍晚,夜幕沉沉四合。
沈灵书和采茵缩在不知是谁的马车中,身子下意识发颤。
两个小姑娘手交叠,彼此给对方打气,只要躲过了这危险的时候,她们就成功了!
马车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听声音像是男的。
沈灵书美眸惧颤,采茵下意识护在她前头,车帘被人掀开,那手细白如玉,指腹处连个薄茧都没有,一看便是保养极好的富家公子。
沈灵书蓦地松了口气,陆执习武,又从军上过战场,他的手指虽修长,可上边却都带着一层薄茧。
男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二位姑娘还要霸占在下的马车到何时?”
主人家发话了,沈灵书也不好死赖着脸皮不走。
采茵先下了车随后扶着沈灵书下来,那公子一看见沈灵书的容貌顿时眼色亮了亮。眼前的女子肌肤雪白,姿容如弱柳扶风,全身上下最漂亮的当属那双眼眸,澄明清润,望过去有水糯之感,仿佛会说话一般。
公子倒退了几步,弯身作揖:“是在下唐突,还望姑娘见谅。”
沈灵书以袖掩唇,轻轻咳了两声:“公子有礼。”
男子不解道:“姑娘做了这出戏可是因何,若姑娘不能给在下个理由,请恕在下不能帮姑娘遮掩。”
沈灵书眉眼含水,似有落泪之态,语气娇糯:“小女被一大户人家抢了去,心中不愿,唯有此计脱离苦海,还望公子可以放我二人离去。”
男人诧异问道:“天子脚下,何人敢如此大胆狂妄,当街强.抢民女?”
沈灵书低垂着眸,轻音道:“上京鹿氏。”
男人沉思,似乎是没听见过这个氏族。
天色眼看着一点点黑了去,林中偶尔有飞鸟略过,无限凄凉。
沈灵书心中露怯,若眼前男人是个坏人,她和采茵不应该能敌得过,就算他不是坏人,可非要带着她们去见官,那就全完了!
她那点子把戏或许可以糊弄陆执一刻,可再拖下去他肯定会识破,怕是这会儿已经下令全城搜查了。
马车飞下去时,采茵喊了她一声,她当时吓坏了,声如蚊呐,根本喊不出声音。
陆执回去后肯定会细细盘问,可若是她吓晕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只是陆执会愿意相信么?
不,就凭陆执那多疑的性子,她不信陆执不会多想。
若再不走等他反过神她们便插翅也难逃。
想到这,沈灵书惊惧交加,眼睛登时红了一圈,声音更显可怜:“公子,你……”
“不必多言!”
男人听得义愤填膺,当即道:“本公子最看不上强抢民女的人,男人天大的本事又如何,不愿就是不愿!姑娘你要去哪,或许我可以帮你!”
沈灵面露喜色,她看了眼周遭暗下去的山林,此处离京城还需些脚力。
眼下刚出事,正是城防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道:“多谢公子,还请公子送我和我的妹妹入城。”
马车一路疾驰而去,守城的关口突然多了好些带刀侍卫,老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围着看。
然则,进城的车马和人侍卫官兵们匆匆扫一眼,只对要出城的马车,行人盘查不停。
沈灵书一行很快入了城。
暮鼓遥遥响起,沈灵书对那位公子道了句谢谢,便带着采茵朝小巷跑去。
风声凛冽,她脚步酸软,身子又刚好,血沫子几乎要从嗓眼里冒出来,可还是坚持着没停下一路跑到底。
在东宫内这小半月来她每日都翻看舆图,上京的街道小巷她了然于胸,两人很快便跑到城西甜水巷的一间废弃小屋。
看见那熟悉的房子,两个小姑娘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这是周叔叔几年前买下来的,本想做个仓库用可后来嫌离主城太远便荒废了,无人盘查,无人问津,这小院蛛网恢恢,灰土和着污泥,门都掉了半扇。
沈灵书握着采茵的手,美眸渐渐露出笑意,如此荒废之地,陆执的人应当不会进来搜查。
里边有她们这段时间出宫,采茵偷偷采买的被褥,水和干粮,足够她们熬上半个月。
眼下上京城水路,陆路出关的卡口应当都被东宫重兵看守。可若半个月后他找不到自己,应该也会松懈守卫了吧。
她们便在那时,乘船回扬州!
沈灵书带着采茵悄悄进了这废弃的院子,不敢点灯,只靠着残旧楹窗上那点微薄的月光。
不多时,城内阵阵轰动,无数官兵侍卫举着火把挨家挨户的搜寻。
沈灵书和采茵躲在房间最里边,美眸心惊胆战的看着外面走来走去的人影。
还好,她们的小院残破不堪,荒芜失修,矮矮的墙身与身后林荫隐蔽于夜色中,无人发觉。
如此过了七日,外面黑天百日还是有官兵搜查,只是力度渐渐弱了下去。
屋内存的干粮也不多了,趁着白日,沈灵书和采茵盘了盘身上的干粮和水,贯钱,只够再用三日。
不到三日,她们必须走了。
沈灵书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官兵已经少了许多。
不如就今晚吧。
亥时末刻是船只发往江南一带的最后一轮次。
等到了天黑,她们便乔装赶路。
东宫,明德殿内,长烛燃尽,香线幽微。
“引蛇出洞。”
陆执睨着宣纸上那墨迹未干的字迹,唇边蓦地噙了一抹笑容。
是啊,不引,蛇要怎么出洞?
“凌霄!”屋内一身厉喝。
凌霄迅速推门进屋,殿下今日性子阴晴不定,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陆执淡淡吩咐道:“撤了我们的人。”
凌霄惊诧,没反应过来:“什么?”
陆执破天荒的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撤掉我们的人,换近卫暗中去驿站,码头潜伏,换上常服。”
“今夜有一艘船开往江南是吧?”
凌霄点头,他早已把这几日的船刻表背的比自己的生辰还熟。
陆执换上一身黑衣,脚踩着金线绣锦靴,起身朝外走,袍角被风声吹得烈烈作响。
“殿下?您这这是……”
陆执唇边勾出冷笑:“孤亲自去。”
袅袅,干得漂亮!
孤看你能逃到哪去。
第42章 惊吓
夕阳渐渐落于山头, 天边只留下一道残霞。
更漏落在戍时一刻。
小院四周渐渐暗了下来,代表着马上进入到上京城最热闹的夜生活时分。
采茵背着还剩三天余粮的行李,另一手扶着沈灵书, 两人穿上了粗麻衣服, 扎上了粗色头巾,乔装打扮, 悄悄出了门。
穿过院门,离开小巷,渐渐有熙攘的人声和明亮的灯火透过来。
沈灵书咬着唇,心口砰砰直跳, 行走间还不小心软了脚踝崴了一下。
自打离开小院她便心神不宁, 惴惴不安,三五步便想回头看看,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后边好像跟着个人。
她实在害怕极了。
虽离那日已经过去了七八日,巡城官兵也没有搜到她们, 可随着时辰的流逝, 她愈发觉得陆执不会那么蠢,不会那么轻易的被她的计谋骗过去。
他是在等什么?
等她自投罗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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