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被师母带到当时雕捣乱现场,看到院子中残花落叶,看到满院子的碎瓦片,头皮一阵一阵发麻,拳头捏紧。
“乌镝在哪?”李玄霸磨牙道。最近是太纵容它了!
师母笑着问道:“你知道这是谁的院子吗?”
李玄霸摇头摇了一半,然后猛地转头看向正屋半掩的门扉。
师母问道:“看出来了?”
李玄霸用指甲掐了一下手心,强装镇定道:“看不出来,但师母如此询问,我大概能猜到。”
师母继续微笑:“大德一直聪慧。好好道歉吧。”
李玄霸就像是木头机关人似的,僵硬地跟着师母穿过半圆形的拱门和曲折的回廊,走到隔壁的小院。
他一度想找借口逃走,但雕孩子做出这种混账事,责任感不允许他逃避。
还未进小院,李玄霸就听见乌镝欢快的鸣叫声。
金雕长得很威武霸气,声音却娇滴滴的,只会“啾啾”叫,像一只撒娇的小鸟。
养了两只雕崽后,李玄霸怀疑,纪录片里的雕鸣不会都是人类为了维护金雕的霸气,找其他鸟配音吧。
乌镝的“啾啾”叫声很轻快,李玄霸的心情沉重无比。
该揍的雕孩子!
“在那。”师母抬手一指。
李玄霸条件反射顺着师母所指,看见一位穿着丫鬟朴素衣服的少女,正捏着一块肉喂雕。
那雕十分不要脸地趴在少女腿上,张嘴讨食讨得欢。
丫鬟?
身穿丫鬟的服饰,头发也只用一根青色的发绳绑了两个发髻,还会赤手不嫌脏地捏着肉喂雕,应该真的是丫鬟?
少女侧对着李玄霸,李玄霸没有看到她的脸,只那双正喂鹰的手十分显眼。
李玄霸的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少女看似白皙的双手指腹厚厚的茧子。
平常贵族女性都会留指甲。
用颜料染指甲也是贵族女性打扮的一环。而且女性弹琴也需要指甲。不留指甲,与其他贵族女性玩耍的时候肯定会被笑话。
少女的指甲却只刚刚过指间,修建得十分圆润。
再加上她指间那厚茧子,一看就知道是经常干活的手。
李玄霸心情微微安定。
他在心底捏了一把汗,还以为师母要趁此机会带他与宇文珠私会。
但松口气的同时,李玄霸心中又生出一丝遗憾和失落。
“啾啾啾!”
乌镝最先发现李玄霸。但它把嘴里的肉吃完后,才转身对李玄霸扑腾翅膀。
少女用帕子在石桌上的水盆里蘸了一点水,替乌镝擦干净嘴和鸟脸,又不紧不慢地用一旁香皂洗完手,用另一条帕子擦干之后,才起身对李玄霸行礼,口称“李三郎君”。
少女的礼仪挑不出错,好像真的是丫鬟似的。
但李玄霸却和被雷劈了似的,止步不前。
师母问道:“大德,怎么呆住了?”
李玄霸机械地扭头不看行完礼后垂首站在一旁的“丫鬟”。
乌镝大摇大摆地走到李玄霸面前,低头拱了一下李玄霸的腿。
李玄霸低头,一把提起鸟脖子。
乌镝:“啾?”
李玄霸咬牙切齿骂道:“之后收拾你!”
乌镝:“啾啾啾?”为什么要收拾雕?雕在为你出气!
少女听见乌镝的惨叫声,抬头担忧地看了一眼,又立刻把头垂下。
李玄霸骂完乌镝后,就准备赶紧离开。
既然宇文珠没打算展露身份,他现在还可以逃。
李玄霸强装镇定对师母道:“我先把乌镝拎回家好好教训一顿,明日再来拜访老师师母,正式道歉。”
师母道:“不多留一会儿?”
李玄霸摇头:“不留了。我先……乌镝!”
乌镝从李玄霸手中挣脱,就像是一只要被抓去煲汤的大公鸡,展开翅膀连扑带跳冲到这个宅子的“首领”身后。
少女习惯性地微微展开手臂,遮住身后的雕崽。
李玄霸头上的小揪揪都要炸开,表演一番怒发冲胡帽了:“乌镝?!”
少女发现可能会露馅,赶紧放下手。
乌镝:“啾啾啾啾!”救我!
少女听着雕崽凄厉的求救声,表情犹豫。
师母扑哧笑道:“好了,别装了。大德,你一早就发现了,不是吗?”
李玄霸僵硬:“……”
少女惊讶:“发现了?”
师母笑着叹气:“你以为你装得很像?哪家的丫鬟看见贵人进来,还要先不紧不慢洗完手才行礼?”
少女恍惚。这里露馅吗?
她两耳“嗡”的一声,双霞绯红,也如李玄霸一样僵硬了。
师母看看两位先后僵硬的少年少女,笑得满脸皱纹就像是花儿般绽放。
真是开心啊。
“咳咳。”
在曲廊的拐角处,宇文弼拄着拐杖走出来,埋怨地看向老妻。
师母忙道:“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她飞速朝着宇文弼走去,扶着宇文弼瞬间消失在曲廊拐角。
其他仆人也立刻走得干干净净。
李玄霸脖子僵硬得就像是生了锈的机器人似的,嘎吱嘎吱左右转动。
一个仆人都没有了?
整个院子空荡荡的,只剩下我和宇文珠两人?
说好的男女授受不亲呢!孤男寡女独自相会老师师母你们不管管吗!
“啾啾!”乌镝从宇文珠身后探头探脑。
哦,不止两人,还有一只傻雕。
这傻雕丢到二哥那里,放生了吧。
李玄霸还傻着的时候,宇文珠率先鼓足勇气,重新换了叉手礼,再次向李玄霸行礼。
李玄霸慌慌张张躬身作揖还礼。
宇文珠见李玄霸的模样,心中涌出委屈,话不由直了些:“李三郎君见到我很失望?”
李玄霸使劲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李玄霸卡了壳,说不下去了。
宇文珠抿了一下嘴,低声道:“乌镝还给你,你想走就走吧。”
说罢,她侧身将乌镝亮了出来。
乌镝:“啾?”
它立刻迈开鸟腿,重新回到了宇文珠的身后。
宇文珠:“……”
李玄霸:“……”
少年少女沉默又尴尬地对视一眼,宇文珠又默默往另一旁踱步。
乌镝十分敏捷地再次躲到了宇文珠的身后。
李玄霸深呼吸:“乌镝,出来!”
乌镝不仅不出来,还展开鸟翅膀,做出了抱腿的动作。
宇文珠结结巴巴道:“你、你自己过来抓?”
李玄霸犹豫了一下,把“这雕崽丢这不管了”的想法按下,绕着走到宇文珠的身后。
乌镝保持着抱腿的动作,鸟腿小碎步移动,与李玄霸隔着宇文珠绕圈子。
李玄霸绕了一圈,乌镝也绕了一圈。
宇文珠:“扑哧……咳,乌镝真可爱。”
乌镝仰头:“啾!”
李玄霸快气炸了,又不能在宇文珠面前骂人,更不能走到宇文珠面前对乌镝拉拉扯扯。
他用眼神威胁乌镝。乌镝把鸟头埋在宇文珠身上,看不见看不见。
李玄霸在心里念“不气不气,它只是一只雕崽,它懂什么”,尽可能心平气和地问道:“你现在知道怕了?今天怎么突然来宇文老师家捣乱?你不怕被人射成了漏子?”
乌镝抬头,委委屈屈地“啾啾啾”。
其实李玄霸见乌镝这反应,已经猜出了事情大概。
既然乌镝不是迷路,而是故意来捣乱,还很注意分寸,可能是看自己心情不好,以为自己在这里受了欺负,来为自己“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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