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比李玄霸稍好些,但当晚也发起了低烧。
唐国公府立刻乱作一团。
李渊请了假,亲自给李玄霸擦身体降温。
独孤老夫人没有再次晕倒,只是好像更糊涂了。
现在她嘴里碎碎念着“好,去科举,去科举”,似乎只有这一个念头。
李建成在照顾动了胎气的郑氏。他来探望李世民和李玄霸时,被李渊拖到院子里狠揍了一顿。
“你和你祖母说了什么胡话!”李渊双目赤红,“你难道真的想过继你的弟弟?!”
李建成愣了一下才哭出来:“我只是说气话,让祖母别再挑拨我和二弟三弟的关系,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说完,他左右扇自己的脸:“是我的错,我不该说气话,我这就向祖母道歉。”
“不用了。”李渊心情十分复杂。
李渊想起了三儿子所说的话。
独孤家的家风不好,所以母亲以为兄弟感情就应该是独孤家的那样。
母亲教导自己的时候,自己的兄长已经都去世了,所以母亲没有教过他兄弟之事,他不知道母亲的想法。
母亲教导毗沙门的时候,究竟给毗沙门灌输了什么?是独孤家的那一套吗?
“你去照顾郑娘子,尽量保住你的孩子。”李渊感到很疲惫,“我照顾你祖母,你母亲会照顾弟弟,你顾好自己。”
李建成哭道:“是!父亲!”
看着李建成离开,李渊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自言自语:“有了孩子就会成熟了,一定是这样,我当年也是有了毗沙门才长大。”
李建成不仅是李渊第一个孩子,还是李渊宠爱了九年的“独子”。
那时他还是千牛备身,住在京城中。李建成既是在独孤老夫人膝下长大,也是在李渊的面前长大。
在李世民和李玄霸出生时,李渊才外放。所以李渊虽然也很喜欢李世民和李玄霸这对时隔九年才又得到的双生儿子,但至少现在,李渊对李建成的感情肯定比聚少离多的李世民和李玄霸深厚。
子不教,父之过。他无法自欺欺人李建成若走偏了路,都是母亲的错。
他自己也教导了李建成,手把手地教导李建成认字,读书,习武,比对李世民和李玄霸认真得多。
李世民和李玄霸还未到八岁。他们这个年龄就有如此成就,几乎是纯粹是吃天赋。
“所以大郎才厌恶二郎三郎吗?”李渊扶额苦笑,笑出了眼泪,“这会显得你更没用,显得为父的教育更失败啊。”
……
李玄霸醒来后已经是一日后。
李世民已经退了烧,但紧紧地抱着李玄霸的手臂不放。别人担心他过了病气,想要把他抱走,他怎么也不肯。
李渊便让李世民陪在李玄霸身边。
李玄霸醒来前,李世民一直没说话,好像哑了似的。连窦夫人唤他,他也只是用点头摇头回应,并不出声。
御医说李世民受了惊,过几日心静了就好了。
李渊和窦夫人很担心,但也只能相信御医。
孙医师好像意识到唐国公府后宅出了比较复杂的事,借口采药,入山跑得不见人影,只留下了药方给李渊。
李渊真想把脚底像是抹了油的孙医师揍一顿。
待李玄霸醒来,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独孤老夫人本来单独和李渊、窦夫人说要过继李世民和李玄霸,没有外人听到。
窦夫人来到李世民和李玄霸院子的时候担心独孤老夫人过来发疯,先遣散了其他仆人。
但独孤老夫人自己带了仆人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病倒之时,窦夫人虽然心急如焚,仍旧迅速控制住了在场的奴仆。
只有李渊想起张婆的话,担心独孤老夫人身边还有其他人知道此事,便将独孤老夫人身边所有奴仆都关押起来,只留下张婆照顾独孤老夫人。
之后这些人被李渊派家兵带走,去向就连窦夫人都不知道。
张婆向李渊请求,如果老夫人去了,自己要陪葬。
窦夫人说了情,让张婆跟着自己。
李渊记着张婆是带过自己的老仆,又是母亲最信任的仆人,对母亲很忠诚,便心一软,同意了。
李玄霸默默地喝汤喝粥喝药,然后忍无可忍地让人把鸡肉撕好了放碗里,还加了一个蛋。
李玄霸:【我说了多少次了!生病光喝汤喝粥是好不了的!我要吃肉!】
李世民眨了眨眼,终于发出了声音:“扑哧。”
李玄霸瞥着二哥道:【你也不准喝粥,赶紧吃肉。】
李世民笑得和以前一样:“好。”
他从床上爬起来,对母亲伸手:“娘亲,我要吃大鸡腿。”
窦夫人微笑道:“好,娘给你拿。”
窦夫人走出门,然后捂住了嘴,泪如雨下。
她得去告诉丈夫这个好消息,三郎醒过来了,二郎也开口说话,还笑了。
二郎说要吃大鸡腿呢!得给二郎多拿几个。
李渊听到这个好消息后,松了口气。
他按压了一下疲惫的双目,问独孤老夫人道:“母亲,你想吃什么?”
独孤老夫人喃喃道:“大郎……大郎……”
李渊双手握住独孤老夫人的手,将独孤老夫人的手贴紧自己的额头:“娘,你糊涂之后就只记得你的大孙儿,真的不记得我这个唯一还活着的儿子吗?”
独孤老夫人却并不理睬他。
如张婆所说的,如三儿子所说的,如御医所说的,他的母亲老糊涂了。
只这么几日,居然就丧失了理智,彻底的老糊涂了。
李渊不知道自己是悲还是怨。
或许母亲在第一次“挑拨”大郎和二郎三郎的兄弟关系时,就已经老糊涂了。是他不好,没有及时发现,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是的,一定是这样。
母亲只是老糊涂了。她若清醒着,肯定仍旧是那个疼爱自己,疼爱所有孙儿的唐国公老夫人。
“你陪着母亲,我去看看二郎三郎。”李渊把独孤老夫人的手放进被子里,对张婆道。
张婆点头,坐到了独孤老夫人身边,细心为独孤老夫人擦拭嘴角的唾沫。
三郎君醒了?
张婆心里却没有自己以为的高兴。
她想起了三郎君逼迫老夫人的模样,第一次感受到了三郎君原来是一个心狠的人,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
但张婆又发觉,自己其实还是有些关心三郎君的。
三郎君说出那些话,难道不是被逼的吗?他是不是听过很多次别人在背后嘲笑他会早死的话?
“造孽啊。”张婆捂着嘴道。
……
李渊去见李玄霸时,父子二人都没有说起当日那事,好像当日那事不存在似的。
唐国公府也没有人传这件事,这件事是真的不存在了。
李渊道:“太子殿下来探望过你,带来了陛下的关心。若你支撑得住,给太子殿下和陛下写封信,字写丑点没关系,一两句就行了,让陛下和太子殿下安心。”
杨昭听到独孤老夫人病倒时没有立刻赶来,但听到李玄霸和李世民同时病倒,就立刻带着皇帝的旨意来了。
李渊很庆幸自己没有听母亲老糊涂的话。
虽然可能只是凑巧,或者只是家里三个人病倒让皇帝重视了,但皇帝和太子肯定也是真的喜爱二郎和三郎。
母亲糊涂之后,把皇帝长辈的身份看得太高了。陛下是杀伐果断的人,怎么会真的多在乎姨母的身份?
因杨广对独孤老夫人的漠视,李渊连带着提前意识到了,自己皇帝亲戚的身份并不值得依靠。
“好,我吃饱了就写。”李玄霸点头,“父亲请帮我给三位老师请假。特别是虞先生,我等病好,就把欠的策论都补上。”
李渊叹了口气,道:“你没必要参加科举。”
李玄霸道:“我之前和父亲说过,我要和天下人比一比。”
李渊愣了愣,想起了确实有此事。
他苦笑道:“是啊。你要科举,二郎要去边疆。你们都想好了未来。”
这些未来中,一直都没有争夺唐国公的爵位。母亲老糊涂了。
李渊道:“不急于这一时。陛下还会再次举办科举。”
李玄霸摇头:“不,我这次就去。我……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下次。”
李世民立刻伸手捂住弟弟的嘴:“阿玄,不准说不吉利的话。下次,下下次科举,你都能参加,你想参加多少次就参加多少次。”
李玄霸:【松手,我要窒息了。】
李世民松手,然后抓着李玄霸的手不放。
李玄霸:【痛。】
李世民换了只手。
李玄霸:“……”算了,大概把二哥吓坏了。
看着二儿子和三儿子的互动,李渊的神色缓和不少。
二郎和三郎感情是真的好,与五郎感情也好,就是四郎……
李渊想起那个没心没肺,完全没有意识到府中气氛不对劲的李元吉,不由心头一沉。
这个四郎才是最头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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