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刚刚晋升宗师的时候,寿元不过是九十五岁,远不到宗师百二十岁的大限,但伴随着实力的稳步提升,寿元上限也在不断上涨。
由此可见,寿元并非是突破瞬间,就会抵达极限,而是伴随着实力的影响,慢慢增幅,直到那个极限所在。
虽然寿元上限这种东西对顾担而言,其实只是一个数字,但通过这个数字,也足以大概评估自身的实力。
可如今,这一手好像失效了。
他的寿元上限被牢牢的卡在299这个数字上,不得寸进,比实力更先抵达极限。
哪怕三十七年来,白莲观想图有所突破,神魂增益,肉身又有所成,寿元上限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动。
万事万物,大抵都有他的极限所在。
顾担揣度,他如今应当已经到了大宗师的极限,无法逾越的极限。
至于下一次突破青木化生诀的寿元……扫一眼那个数字就知道,想要再单单依靠自己一个人治病救人去积攒,根本不现实。
必须是真正的悬壶济世之举,才有可能一口气给他带来天大的进展。
问题是,按照清平子的说法,仙人迟早是要归来的。
仙石都砸下那么久了,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除了一处不周山脉之外,真正的仙人还是没有任何的消息?
顾担摸不清楚。
瓷器不与瓦片撞,他更不能去犯那个险。
作为一个活着就已经达到仙道最终渴求之境界的人,顾担无需当一个赌徒。
寿元积攒,慢一点也就慢一点,活着才重要。
而且如今,夏朝之内各地的医馆已经有所成效,每年都能给他带来不少的寿元,毕竟作为编撰《神农百草经要》和直接发起这件事的领头人,顾担的贡献无疑是不小的。
有这份收益在,寿元的积攒倒也不能说是缓慢,无非是多等一些年罢了。
真正让顾担有些不舒服的,还是实力到了现在已经无所进境。
继续在大宗师待下去,没有继续成长下去的空间了。
可关于武道先天的境界,迄今为止,顾担仍旧了解的不够深刻,他没有从任何典籍中寻觅到办法。
而尘世所有的尝试,最终皆以失败告终,连宗师都死了好几位。
就算沉稳如顾担,如今也感受到了一丝丝烦躁之意。
他已至大宗师六十年之久,进无可进,为何还没有感知到‘水满自溢’的感觉?
他本是想让自己抵达当前境界的极限,顺其自然的去冲击先天之境,如今真至极限,却丝毫没有突破先天至境的半分兆头。
这跟修仙典籍中记载的完全不一样,根据典籍之中的说法,仙道的境界抵达极限,自身是会产生出一种特殊感应,催促赶快晋升。
仙道的法门,跟武道,竟不一样了。
如今继续留在夏朝,连潜心修炼都算不上了,因为已经修无可修。
对于如何成功抵达下一个境界,用毫无头绪来形容多少有些过,只能说是一筹莫展。
作为此世第一个大宗师,武道进境最高也最强的那一个人,他甚至找不到可以参照的人,他自己就已经成为了后人的丰碑,只有后人参照他的道理,没有了他去参照别人的可能。
事已至此,顾担,已有离去之意。
那一天,对他而言,怕是不远了。
夏朝六十一年,苍回到了皇都,他升职了。
他将接任荀轲曾经的职位,礼部尚书。
所以苍回到了顾家小院,含蓄的表示自己也想搬进来。
顾担很高兴,让他赶紧滚。
无奈之下,苍只能在距离顾家小院不远处的地方租了几个宅子,好安置自己的百房妻妾。
但也不能说他的到来全是给顾担的脸上抹黑,起码小莹在顾家小院中照料花草感觉无趣的时候,可以跑去苍那边和他的妻妾们聊天解闷。
有那么多的妻妾在,聊天是怎么都聊不完的,也总能找到几个脾气相投的人,勉强算是苍办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人事儿。
夏朝六十四年,儒家已经在对律法进行调整和划分了。
这件事的领头羊,自然是荀轲。
而另一个人,则是在天下学宫中崭露头角的商。
他不仅被荀轲收为了徒弟,还被承平帝赏识,据说承平帝曾抓住他的手,在皇宫中秉烛夜谈。
但这些事情,顾担已经甚少关注,他近乎淡薄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曾经镇守夏朝的大宗师,已经换了一位。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他的年纪已逾百岁,属于他的时代,也合该过去,交给下一代承接。
夏朝六十五年,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
荀轲百忙之中,抽空回到顾家小院吃饭。
饭菜如今已经是苍的妻妾来做了,每日到了饭点,她们中手艺最好的一个都会提前过来,给几人做饭。
小莹如今只剩下照料院子中花花草草这些事——除此之外,她自己还抽空编撰了两本医书。
里面的医术并非是什么精妙绝伦巧夺天工的技法,而是最普通不过的如何接生、如何养育孩子等事情,甚至还有精细的图画,来方便后人学习领悟。
这种医书当然是传女不传男的。
小莹请顾担审阅过,顾担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此时,简单的在顾家小院吃完饭,随口闲聊几句之后,荀轲便要走。
但顾担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
“顾先生?”
荀轲疑惑。
“呆在这里,哪也别去。”
顾担凝视着他的眼睛,近乎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
荀轲想说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他正在整顿夏朝的律法。
但顾担的目光,已经看向了正端着碗盆,前去厨房清洗的小莹。
顺着他的目光,荀轲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嘴唇嗡动,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千言万语堵塞在心头,堂堂大宗师,已是手足无措。
第295章 人有悲欢,月无团圆
荀轲还很‘年轻’。
他至今才八十余岁,距离宗师百二十岁的寿元还很远,更遑论他现在可是大宗师,寿元只会比宗师更长久。
所以用年轻来形容并不为过。
他极有精力,伴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加、实力的进展,他的能量也越来越大,已经足以影响到夏朝的整个天下,成为夏朝的守护者。
他带着儒家的众人修整律法,重治礼仪,有太多太多他想要做,但才刚刚开始着手的事情要忙。
幸运的是,他还有很多时间。
富足的精力,乃至远见卓识,足以支撑着他完成对夏朝的改造。
不幸的是,他如今的确正处在风华正茂的时光,但身边的人,已经跟不上他的脚步了。
人生的路很长久,但能从头到尾陪伴在身边的人,终究是少数中的少数,甚至可能只是一种奢望。
在这一瞬间,荀轲忽然就明白了顾担曾经有过数次的心绪。
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折磨,骤然降临而来。
茫然无措。
儒家的领袖,夏朝的守护者,堂堂大宗师,在身上安再多的名头又如何呢?
在时间的伟力面前,一切都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他还很年轻,可他的伴侣,已要迈入人生的终点,且永远不再醒来。
“顾……顾先生……”
荀轲抓着顾担的手,眼中流露出少年时的无助和仓皇,他似乎对这一切毫无准备。
或者说,他刻意让自己忘掉了这件事。
但有些事,不是不去想,就不存在的。
当它真正即将降临的时候,荀轲方才明白,欺骗自己是没有用的。
顾担目光幽幽的看着他,没有言语。
荀轲明白了。
他的手在不住的颤抖,那挺拔如同青松的脊梁忽然塌了下去,缓缓蹲下身,以手覆面,整个身子都在轻轻抽动着。
在他才刚刚抵达自己的巅峰,开始大展宏图,要做出一番伟大事业之际,身边最亲密的那个人,却已注定无法看到。
他的人生可能才刚刚开始一半,但这一半,已经是很多人无法追随的终点。
都说这世上最痛苦的事,乃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安知黑发人送白发人,便不会更加苦痛?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当初在同一间小院子里捉弄他的活泼靓丽的少女,如今已为垂垂老矣的老妇人。
盛颜花让她驻足了些许容貌,却终究无法挽回逝去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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