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着一口生硬的本地方言,远山冬枳不想再追究。
不敌成年男人力气,挣扎的小东西还是被高大的男人拎在手里,原本用来遮挡面貌的帽兜滑落,露出小崽子一头黯淡打结的金头发,应该是个小女孩,看起来脏兮兮的。凌乱的头发随着身体的摇晃,挡不住枯瘦脸颊上黑红色的鳞片,锋利的牙齿,以及那双诡异的碧绿色竖瞳。
不是人,像是只怪物。
好像就是在等着远山冬枳的求情,摊主抓着这只浑身散发着可怜兮兮却又凶巴巴的小怪物骂骂咧咧,教训之后随后把人丢在了小摊后面的杂草堆里,然后抄起一块硬邦邦的饼子丢到小怪物的脚边。
迅速爬起来把食物塞进自己怀里,小怪物机警的带上自己掉落的破帽兜,朝远山冬枳看了一眼,似乎眼睛一亮,又仓皇的消失在低矮的草丛里。
重新掏钱买了一块饼子,远山冬枳和老板就刚才的事情搭上了话。
“怪物”、“游荡”、“干旱”……依靠几个都能理解的单词,远山冬枳大致明白了对方想说的内容。
村子里这些日子里滴水不下,村民们都认为是怪物导致的干旱,商量着把小怪物捉住剥了皮献祭神来祈求降雨。
老板一直在努力赶走对方。
在任何大陆的落后地带,这类事情绝对不少。比如有些落后的部落中,患白化病的黑人会被巫医认定为治愈疾病的良药而惨遭屠.杀……又比如……
这种事情见太多了。顶着炎炎烈日,远山冬枳再次开始了他一个人的逃亡之旅,向着离他最近的城镇。
抵达城镇后,完成补给后的远山冬枳难得有半天时间,戴着遮阳帽避开人群将小城镇丈量记在心里,拟定发生意外时的逃生通道。
出乎意料,他又在无人的角落看见了几天的“人形麻袋”。他往东,小怪物就往东;他往西,对方也傻乎乎地往西,然后“铛”的一下撞在土墙上。
成了半个怪物的他是带不上另一个小怪物的。
远山冬枳决定甩掉它,两人就这么你跑我追似的进行了半个月的拉锯战。
最终,远山冬枳宣告失败,他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在中途给对方留下果腹的食物。
远山冬枳嫌弃的蹲在小怪物的面前,沾上水帮对方擦手上的泥巴。
“papa。”小怪物竟然突然从嘴里冒出了句远山冬枳能听懂的话。
“不是哑巴?”丢掉手里脏到不能看湿布,远山冬枳不耐烦道,“我没那么老。”
“papa。”似乎听不懂远山冬枳说的话,小怪物锲而不舍的继续跟在他身后叫。
“再叫把你丢河里喂鳄鱼。”
“呜……papa。”
远山冬枳彻底没辙了,他站起来呼口气,愤愤捡起石头砸在河里露出脑袋的鳄鱼头顶。
路过的鳄鱼:没人为我发声吗?
小怪物,好吧,是个还算可爱的孩子,如果忽视长相的异常之处,那双眼睛正在一动不动的盯着远山冬枳举动。远山冬枳从对方酷似爬行动物的竖瞳里,读出了名为“期盼”的情绪。
独身流浪在偌大的天地间,她经过草原,经过河流,经过城镇,看到立在玻璃橱窗外的孩子对身边的高个子喊了声“papa”,就能换来闻起来香香的食物。
所以,papa等于食物。
她这么叫小摊老板时,逗得高大的黑人男性哈哈大笑却没有应答。不过她获得一块硬邦邦的饼子,虽然闻起来没有那么香。
这是她第一次成功的“以物易物”。
那天夜里的老板表情凶巴巴,告诉她,如果一个人愿意接受这个称呼,那她就不会再被人扔石头,也不会饿肚子,然后“警告”她再也不要回来。
“不然扒了你的皮,小崽子。”
她心里仓皇,跑时不敢回头。
眼前漂亮的人给她吃的,但对方没有接受这个称呼,让她开始着急,抓着衣角不松开,阳光下平日可怕的竖瞳也多出几分懵懂。
“papa……”
声音越来越小,但她还在努力。
远山冬枳不知道是否他从中一个金发小怪物身上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啊,听到了不要再叫啦。”掏出兜里的廉价香精制成的巧克力棒,远山冬枳不耐烦地堵住小女孩的嘴,帮人把帽兜带好,“能跟上就跟着吧。”
“所以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呢?”
“……”没有响应,火堆另一边只穿来的咀嚼饼干的声音。
“起个洋气点的吧,好歹你是金头发。”
“咔嚓咔嚓……”饼干声继续。
“就……嗯……”命名真的会有一种奇怪的仪式感,原本想草草了事的远山冬枳望着夜空,枕着胳膊沉默许久,直到昏昏沉沉的时候,才蹦出一个名字:
“就叫莉莉安吧,至于姓氏,等着你长大后自己挑……”
“papa……”吃干净今晚夜宵的小孩儿挪到远山冬枳身边选个合适的位置蜷缩起来,打个哈欠。
小心的收回脑后的胳膊,远山冬枳拉过毯子的一角帮小孩遮住肚子,嘟嘟囔囔:
“养小孩烦死了。”
返回的路上,他拉着小怪物,现在是莉莉安,路过那个小村庄,路边的小摊却没有在营业。
花一些带来的东西交换,远山冬枳知道了原因:
老板死了,死在准备猎杀小怪物的同村人手里,因为他说不出来那个用来献祭的小怪物躲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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