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里的团子渐次变凉,宜鸾搁下了勺子。
沙嬷嬷她们原本还笑着,见她忽然低落,一时面面相觑,忙上来问她:殿下可是不高兴了?老嬷儿说错话了?
宜鸾勉强挤出个笑容,说没有,想起老师布置的课业,心里彷徨。
沙嬷嬷一听转身吩咐:赶紧张罗起来吧,给殿下预备文房。
宜鸾站起身打了个饱嗝,刚吃完团子就让我写功课,嬷嬷比太傅还要严苛。边说边踱了两步,容我消消食。又喊上排云,一起上外面转转去。
永和里,她以前也常来,不过只在章德殿这一片打转,没有往南去过。现在搬来了,总得熟悉一下地形,于是两个人从北一路走到南。将近一片连绵的恢弘建筑时,宜鸾指着翠色琉璃瓦的院落说:看,那就是太傅官署。
排云本来只在北宫伺候,走不进这西陵王朝的中枢来,眨巴着眼睛问:为什么太傅官署的顶是绿色的?
这就到了宜鸾一展才学的时候了,因为太傅官署里藏了好多书,最怕失火。绿主水,水能克火,所以唯独太傅的官署顶是绿色的图个好寓意。
排云哦了声,咱们上太傅官署前溜达溜达去?
宜鸾没那么勇敢,支支吾吾说:上那儿去,万一遇见太傅,他问我干什么来了,我编不出好借口,他又要让我读书。
那就远观吧,别凑近,转转就回去。正当两人探头探脑之际,见有人从宣平门上进来,一身茜素青色的月华裙,腰肢一扭,裙片在午后的日光下闪出粼粼水波。
排云问:那是谁?不会是清河郡主吧?
宜鸾一看身形,不是李悬子还能是谁。
这人还不死心,又追到官署来了。她摇头叹息,你说这永和里好赖算是内城,还住着陛下呢,结果谁都能进来,真是没规矩。
排云到底是她的得力膀臂,跃跃欲试道:咱们上前,坏了她的好事。
宜鸾有些意外,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排云道:殿下搬到金马殿,难道不是冲着太傅吗?以前读书磨磨蹭蹭,这阵子跑得比谁都快,以臣对您的了解,其中必有玄机。
所以说,排云真是无可替代的存在啊,她都还没和她交底,她就已经洞悉了。
只不过这次不能莽撞行事,宜鸾拽住她道:我今日已经阻拦过她一回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现在就看太傅的了,若是太傅愿意与她周旋,那我再使劲也是枉然。
排云觉得有道理,两个人遂扒在墙角,只露出一双眼睛朝外探看着,看清河郡主兴冲冲地来,还没进门,就被午真挡在了门外。
因为距离远,听不真切,看样子午真不太好说话。清河郡主毕竟是相王的娇娇女,脾气很有一些,说不通就硬闯。午真碍于她的身份,不能和她撕扯,几番劝退无果,还是让她挤进了门槛。
排云比宜鸾还要着急,摩拳擦掌道:殿下,咱们杀过去吧。
宜鸾也有几分动摇,毕竟事关闻誉,要是他们联上手,那少帝的大权更要缩水了。
正打算有所行动,不想李悬子又原封不动退了出来,看表情与姿态,除了无奈,还多了几分局促。
月华裙退到槛外,旋即一片玄色的袍裾也从槛内迈了出来,几乎是脚尖抵着脚尖,让人只能后退不能前进。
宜鸾和排云瞪大了眼睛,看太傅与李悬子对峙。太傅的云淡风轻里,从来不乏威严与冷峻,他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没有过多的赘言,只有一个字,退。
宜鸾看出了李悬子的狼狈,不知怎么,竟有些同情她。
接下来的结果自不用说,清河郡主被请出了太傅官署,待也待不住,只好回去了。
排云说:这下郡主肯定不好意思再招惹太傅了,都被人赶出来了,多羞啊。
宜鸾这个时候反倒觉得李悬子不够果敢了,她不是一心喜欢太傅,要与他成婚吗,那她就得豁得出去才行。先前太傅这么撵人,前胸都快贴着前胸了,这么好的机会,她不曾把握住,实在可惜。
排云诧然,换作殿下,殿下打算如何应对?
宜鸾说:抱上去呀,还等什么!咱们西陵女子不兴畏畏缩缩的,既然敢想,就要敢做。
排云对她肃然起敬,殿下不愧是殿下,大刀阔斧、雷厉风行!不过殿下不是正跟郡主较劲吗,若是郡主当真抱上去,殿下不着急吗?
虽然宜鸾很愿意让所有人都误会太傅和她有私情,但并不愿意贴身的人也认为她爱慕太傅,便摆了摆手,太傅可是恩师,我哪能和李悬子一样。
排云发懵的样子,看上去不大聪明,一张圆圆的脸,因为迷茫变得更无棱角了。
宜鸾把自己的计划完整地告诉了她,最后着重申明了一点,我想借东风,对不起老师了。将来只要度过此劫,我再好好向他赔罪。
说句良心话,排云确实闹不明白殿下到底中了什么邪,一口咬定自己死过一回又还魂,担惊受怕着唯恐要和亲。西陵建朝八十余年,还没有过与外邦联姻的先例,到了少帝这一辈,难道就要违反祖宗的章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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