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表皮烤得香酥焦脆的香肠全部被莫里亚蒂切好,又被他重新放回了苏冉面前。
这惊世骇俗的举动由他做起来是那么优雅自如,反倒让旁人的大惊小怪都显得多余和少见多怪。
“不要太在意报纸上说什么。”他弯起绿色的眼睛,含笑淡淡地安慰她。
苏冉听到莫里亚蒂的话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垂眸看着盘子里被切成一段段的香肠,似乎在研究着它们大小一致的完美形状。
一直在偷偷关注餐厅里状况的珍妮暗暗心急,接下来几秒钟的沉默像是被拉成了几分钟一般漫长。终于,她看到苏冉拿起了叉子,心中一面在替莫里亚蒂少爷感到一丝安慰的同时,一面又因为苏小姐这个动作吊了起来。
果不其然,埃里克先生面具后的双眼在看到苏小姐动了被莫里亚蒂少爷切过的食物后,几乎可以喷出火来。珍妮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在这阵无形却浓郁的怒火中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她生怕这位先生在下一秒就会将手边的餐刀冲着对面的莫里亚蒂少爷丢出去。
苏冉在礼貌性地吃了一块之后,就放下了叉子。
银质餐具和白色瓷盘碰撞的轻响是偌大餐厅里唯一的声音。
慢慢咽下嘴里的食物,她抬起头,视线掠过坐在正对面静静喝着茶的迈克罗夫特,然后落到了埃里克咬牙紧绷如刀削出的下颌角上。
苏冉没有说话,伸出手,从面包篮里取了一个面包,放到了埃里克的盘子里。
在她平静温和的长久凝视里,埃里克最终慌乱无措地先垂下了眼,紧握的手指松开又收紧。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僵硬地拿起面包,仿佛在撕咬着仇人的血肉一样用力地咬下一口,一点一点咀嚼起来。
经过这几日珍妮已经发现,只要对上苏小姐,率先认输的一定是埃里克先生。
她忍不住去看莫里亚蒂少爷此时的表情。
他依旧温柔地注视着苏小姐,微笑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眼底满是无奈与纵容。
被这样柔软又深情的目光击中,转而又想到苏小姐和子爵殿下之间的婚约,珍妮在心底深深扼腕叹息。
直到看着埃里克吃完一整个面包,苏冉才满意地站起身。
她的视线落在了眼前的空气中,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先生们我吃饱了,失陪一下。”
莫里亚蒂将手中把玩的餐巾搭在了桌边,也跟着起身,帮她拉开了身后的椅子:“我也一同去探望一下我们亲爱的朋友。”
苏冉闻言终于看了莫里亚蒂一眼。
她没有表态,只是拿起手边的报纸,侧头对着站在门口的珍妮道:“我待会儿便回来。珍妮,请你一定好-好看着埃里克先生用餐。”
她特地加重了语气。
“好的,苏小姐。”这样的吩咐在这几天里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被叫到名字的珍妮下意识地挺直身子,点头应下。
苏冉叮嘱完,在走到迈克罗夫特的座位时忽然停了停,将手上的报纸随手放到了他的手边。
看到视线边缘出现的报纸,迈克罗夫特放下茶杯。而此时,苏冉已经提着裙子迈步走远了。
他平静地抬眼,并没有理会两位先生的目光。在莫里亚蒂一同远去的脚步声里,他挑出发行量最大的《la presse(新闻报)》,仔细读起了昨日卡洛塔和她的女仆在法庭上的呈堂证供:
……
卡洛塔:歌剧院的怪事发生了这么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克莉丝汀·戴耶为了取代我简直不择手段!我确实是咽不下这口气。那天晚上,我给了女仆一瓶会引起喉咙不适的药粉,让她掺在送去戴耶休息室的酒水里。圣母玛利亚在上!我只是想给她吃吃苦头,我以圣灵的名义起誓,我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想要置她于死地的想法!
……
女仆:夫人在马车上交给我一个装满白色粉末的玻璃瓶,我并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演出结束后,我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将粉末混进了一壶被叫到戴耶小姐休息室的茶水里,之后就溜了出来。
法官:那个空瓶现在何处?
女仆:离开歌剧院后,我把那个瓶子扔进了塞纳河里。
法官:也就是说,目前并没有任何证物可以证明,瓶子里的物质到底是如同茱蒂仙夫人声称的那样,是只会引起嗓子不适的药粉,还是cyanide。
托马斯(律师):法官大人,我的委托人茱蒂仙夫人是从一位匿名仰慕者手中获得这种药粉的。请您看,这是同药粉一起送来的信件。信件上明确写出了粉末的功效:「让喉咙干涩,声音喑哑,难以说话」,仅此而已。退一步说,假设是这位仰慕者错将cyanide送了过来,阅读这封信的茱蒂仙夫人也毫不知情。当然,使用这样的手段打压戴耶小姐绝不光彩,也应被指责,但这绝不能成为让无辜的茱蒂仙夫人承担谋杀这等恶劣罪行的借口。这桩案件中,我的委托人并不是凶手。
卡洛塔:sono innocente!(我是无辜的【意大利语】)
……
因为证据不足,又没有指向新嫌疑人的线索,案件在昨日的庭审后陷入了新的僵局。
迈克罗夫特一字不落地读完了今日所有的报纸之后才停了下来,修长的手指随着思考的节奏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两下。
即使苏冉语焉不详极力隐瞒,但去过地下湖的他,或许比她预想中要更为了解坐在他身边这位戴着面具的神秘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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