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她的判断纯粹来源于个人的经历和现代的医学常识,那么到底是什么让迈克罗夫特断定这并不是意外死亡,就让她愈发感到好奇。
“我更愿意把我的判断归为女人的直觉。”苏冉自我调侃地笑了笑,避重就轻地模糊了焦点,“倒是迈克你是如何断定这是一桩谋杀的呢?”
“苏,”迈克罗夫特看着苏冉,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我刚刚可没说过这是谋杀。”
“首先把今晚的事件称为「案件」的人可不是我。”对于这位先生再一次展露出的接近咬文嚼字的谨慎,苏冉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专注于彼此谈话的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听到苏冉吐出“迈克”这个称呼,莫里亚蒂的绿眸中极快地闪过一道阴影。
在迈克罗夫特来得及回话之前,莫里亚蒂街口,也就自然而然地打破了围绕在两人周围那令他憎恶的默契:“我想观察入微的福尔摩斯先生之所以敢下这样的论断,一定注意到了亨利勋爵面部和口唇显现出的异常红色。”
是了,那呈现在那张脸上,令人不安妖艳不详的鲜红。
回想起化妆室内的情景,苏冉的表情重新变得凝重而苍白。
“再考虑到亨利死亡前最后的反应,他有极高的概率是死于氰·化·物(cyanide)2中毒,”莫里亚蒂偏头看了迈克罗夫特一眼,就好像抓住了对方什么把柄一样,清越的嗓音里浮出一丝玩味,“毕竟cyanide中毒的症状只要见过一次,基本不可能被搞错。我说的对吗,福尔摩斯先生?”
听到这个如雷贯耳的熟悉名字,苏冉心中一沉。她带着征询的目光看向迈克罗夫特,后者正静静地迎上莫里亚蒂的视线,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
作为后世侦探小说中出现频率或许是最高的毒药,再加上许多名人都选择用此作为自我了断的方式,cyanide其致命的剧烈毒性在现代几乎无人不知。
虽然目前没有证据,可苏冉几乎是马上接受了这来自迈克罗夫特和莫里亚蒂的双重肯定。
化学这门科学在19世纪刚刚开始起步,这也就导致了许多被后世列为管制或是禁止使用的毒物因为当前认知的限制,在目前的日常生活中其实随处可见。
抛开被滥用的鸦片不谈,她之前在旧报纸上曾读到过发生在大英的“绿裙子”事件——许多女性因为穿着绿色布料的衣裙慢性中毒最后死亡。原因无他,那可以染出宛如祖母绿宝石一样鲜艳的绿色染料是用砷做出来的。砷对于国人来说可能有另一个更为人熟知的名字:砒·霜。
cyanide,则是一位瑞典化学家在1782年制作普鲁士蓝的染料时被发现。虽然已经知道这种物质有毒,但目前它依旧在涂料、银板写真和墙纸中被广泛使用。
苏冉的眉头随着大脑思绪的飞转一点点皱起:“cyanide致死非常迅速,可在至少半个小时前,亨利勋爵就已经感到不适……”
……等一下,真的追根溯源,在今晚最先感到不适的其实是道林。如果假设亨利勋爵真的死于这种毒物,那么他在一开始的不适很可能只是和道林一样因为吃海产品而产生的普通食物中毒。
考虑到毒发时间,也即是说,他是在进入克莉丝汀的休息室后才接触到它的。
可亨利勋爵来到巴黎不过两周,究竟会是谁会有如此强烈的动机将他置于死地呢?
就在这时,一种全新的可能性窜入了她的脑海。
苏冉猛地站直身体,努力不让身侧的两位先生看出她暗藏的焦急和迫切,展开眉头微微笑道:“不管怎样,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今夜注定又是一个无眠的长夜。
回到嘉布遣11号,坐在休息室里的莫里亚蒂和迈克罗夫特看着苏冉匆匆上楼的背影,各自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这些日子,苏冉为了避免他们二人独处的时刻做出了多少努力,两位先生看在眼里,彼此心知肚明。
如今她连这个“禁忌”都弃之不顾,直接去查看埃里克先生,那么今晚的事件,大概率以一种她知道的方式牵扯到了那位先生。
莫里亚蒂收回目光,看到坐在他对面目光闪动的迈克罗夫特,知道对方也得到了同样的结论。
如果不是福尔摩斯试图染指属于他的东西,他或许对这个有着同类气息的男人会很有兴趣。
莫里亚蒂稍感遗憾地眨了眨眼,互换了双腿交叠的位置,那副淡笑又回到了清俊的脸上。
过了许久,迈克罗夫特在端起面前的茶杯时,忽然抬眼问了莫里亚蒂一个看似无关痛痒的问题:“您还记得戴耶小姐休息室里的那壶茶是大吉岭还是格雷茶1吗?”
听到这个问题,莫里亚蒂嘴边的笑意忍不住加深。
当时在询问完道林要不要喝水之后,只有他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所以他是除了亨利勋爵之外,整个休息室里唯一“有可能”喝过那壶茶水的人。
福尔摩斯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无非是要确定毒药究竟是在茶壶里,还是在亨利勋爵的茶杯里。
可除了他自己之外,没有第二个人能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喝过那杯茶。
莫里亚蒂用手指漫不经心地拨了拨绿宝石的袖扣,脸上露出万分抱歉的表情,却毫不遮掩眼中散发出的浓重恶意:“福尔摩斯先生,当时的情况实在太过慌乱,我实在记不清最后有没有喝过茶,更不要提回忆茶水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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