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地下待得厌倦了吗?”
苏冉分辨不出他平静语调中的情绪,只是直觉上觉得有些危险。
埃里克是一个极度敏感的人,这敏感让他拥有超出常人的甜蜜和柔软,也赋予了他在被激怒时最骇人的疯狂。
“不,你怎么会这样想?”苏冉不再从镜子里看向他,从椅子上转过身,仰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长时间待在室内让我感到有些压抑,我还没有这么久不出门过呢。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晒晒太阳。”
他仔细地研究着她的表情,似乎在辨别着她话语间的真伪。
慢慢的,他紧绷的身体重新放松下来:“抱歉,苏,我从没有考虑到这一点,请你一定要原谅我的迟钝。”他顿了顿,声音蓦地低下去,语气中多了几分自责,“其实两天后我为你准备了一个惊喜,不过这在现在一点也不重要了……明天我带你去湖边走走吧,你想什么时候出门?”
苏冉并没有忽略他口中提到的“惊喜”,但可以走出地下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她没有追问那所谓的惊喜:“明天下午如何?可以晚一点,或许我们可以在湖边喝个下午茶?”
“好,这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埃里克的眼睛被她话语中描述的场景一下子点亮了。
她很高兴地看到男人因为她的提议也对明天的行程兴致勃勃,充满期待。
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
第二天,苏冉倒是先解开了埃里克到底是怎么把大件物品运进来的谜底。
早上醒来后,她在地下的湖畔,发现了一只小船。
这艘原本用来运送货物的木船被改造了一番,船上放置了两个小小的软榻,中间摆了一张小桌,可以前后坐下两人。
她设想过埃里克会带着她在迷宫般的地下隧道穿行,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们居然要坐着船出去。
午饭之后她就开始为今日的外出做准备,她换了一条颜色明亮不需要裙撑的午茶袍(她完全不想穿着十斤重的裙撑去散步)**,在镜前挑选了相配的首饰,十分用心地化了一个淡妆。今天她没有选择盘发,只是简单地将耳侧的头发用发夹固定在脑后,戴上了这个时代装饰十分复杂夸张的宽檐女士帽。
“我准备好了。”她提着裙摆,向已经站在岸边等待的埃里克行了一个最近新学会的屈膝礼。
今日的埃里克的装扮似乎也格外用心,除了剪裁合身的礼服三件套外,他换了一张雕花的银质面具,旋涡状的茛苕藤蔓沿着眼眶伸展缠绕,如同要去参加一场华丽的化妆舞会。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时没有动作。
“我果然应该还是穿带裙撑的正装裙吗,埃里克?”苏冉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不安地问。这是她第一次正式穿起这个时代的服饰,心中总是有点没底。
埃里克掩去眼中的惊艳,倾身还了一个礼:“不,这样就很好,今日的湖边人迹罕至,更何况你看起来足以和任何一位名媛小姐媲美。我很高兴我替你挑选的东西都发挥了它们应有的价值。”
面前的姑娘穿着他为她挑选的衣服,戴着他为她买的珠宝,光是想到这些,他的整颗心都火热起来。
埃里克转身轻盈地跳上船,像邀舞一样对她张开手掌:“来吧,我的小姐。”
船桨推开水波,小船轻轻摇晃,在幽静的水面前行,向地下洞穴的更深处划去。
借着固定在前方的两盏油灯的光线,苏冉看到途径的洞庭高低起伏,奇石林立,她沉浸在这奇异的景色之中,发出一声轻叹。
谁能想到在巴黎的地下,竟有这样一番景致。
仿佛感知到她的心情,在黑暗中一直没有说话的埃里克忽然清了清嗓子。紧接着,如天籁般的歌声从她的头顶缓缓飘下。
歌声在石壁中回荡盘旋,空灵圣洁,这艘小船载着他们像是要向另一个梦幻的仙境驶去。
苏冉放轻呼吸,沉浸在他的歌声里,感觉只过了几个眨眼的功夫便驶出了洞穴。
周围的空气温热潮湿起来,鼻尖传来植物被太阳暴晒过后的芬芳,不远处的树梢上有鸟儿在婉转啼叫,连嗡嗡的飞虫振翅的声音在此刻都显得格外可爱。
暖洋洋的日光照在身上,苏冉感到眼眶里有些泪水,不知是因为久违的日光太过刺眼,还是因为四周勃勃的生机太触动心弦。
来到1867年巴黎的第15天,她对这个世界第一次有了实感。
作者有话说:
*克里诺林(crinoline)是一种用鲸须、鸟羽的茎骨、细铁丝或藤条做轮骨,用带子连接成鸟笼状的裙撑,这种裙撑1860年传入法国,以欧仁妮皇后为中心的宫廷和社交界上流女子们所喜爱。
**茶会袍(tea gown)在十九世纪中期开始流行,是一种女士在家中娱乐时穿的非正式的裙子,通常在白天穿。这种裙子没有裙撑,使用较轻便的布料,不过在十九世纪,女士在公共场合穿茶会袍被认为是不得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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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7
埃里克将船划到岸边的树荫下,系在了一颗小树之上。
苏冉回望他们刚出来的洞口,发现它巧妙地隐藏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之后,现在又被夏天生长得繁芜的草木遮挡,如不仔细观察,绝对不会留意。
这座名为阿维娜的小湖,坐落在巴黎城北的市郊。因为距离一位伯爵的封地较近,这片湖泊和周围的树林作为自然景观保留下来,没有租给附近的农民耕种,平日人烟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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