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无论是被他恫吓威胁之后,还是见到他睡在棺材里这种非同常人的举止,对他的态度依旧,仿佛他所有不合世俗的怪异,在她的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在她眼中,不是丑陋的怪物,不是恶魔之子。他是一个人。
他是埃里克!
这就是他的苏,他的珍珠,他独一无二的宝贝。
就算是她不知道他面具下真实的样子才会对他如此,他也无法阻止自己陷落在这如同梦境一般美妙的现实里。他是如此害怕这一切的消失,害怕她有朝一日发现他的丑陋,害怕她会像那些人一样,对他露出同样嫌弃厌恶的神色,然后像远离一只臭虫一样离开他。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就觉得自己要疯了!如果那一天到来,他就要拉着她一起走向毁灭,让整个巴黎为他们陪葬,唱起丧歌!
他希望那一天永不来临。
他希望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现在,停留在她在他身边的时刻。他可以不休不眠地一直注视着她,就像他每个深夜和清晨做的那样。
就像他现在做的这样。
六点,埃里克准时出现在斯克里布街的街口,接过报童送过来的当天的报纸和从集市上买来的最新鲜的玫瑰,然后将哑仆留在特殊地点的食物和物品取回地下,并将带有新指示的纸条留下。
七点,他在餐桌上摆放好早餐,小心地将玫瑰枝条上的尖刺剪下,系上丝带,放到她的枕旁。
七点半,他按照她的请求把地下的蜡烛重新调亮,坐上琴凳,开始弹起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往往在他弹完第一条的时候,她会站他身后,微笑着和他道一声早安。
这是地下属于他们一天的开始。
自从埃里克开始给她带回当日的报纸之后,苏冉每天最重要的功课便是研读这份报纸。政治、经济、人文、科技,她如饥似渴地想要了解外面的一切。为此她还特地向埃里克讨来了一些纸笔,认真地做起了笔记。
不过因为还不太习惯使用这个时代的蘸水笔,她一不留神就会把墨水弄到手上,弄脏了埃里克好几条手帕。碰到新的不太了解的人名地点还有其他名词,她只能先一个个记下来,晚些时候询问埃里克,他不太清楚的就需要翻阅书籍查询。
每每这时,她总是十分怀念现代世界发达的科技和互联网,那些曾经习以为常的便利,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能意识到有多么珍贵。
苏冉是一个一旦干起事情就格外投入认真的人,即使想着做为客人不应该只顾着做自己的事,可一旦专注起来,她常常一不留神就忘了时间。
埃里克一开始还因为苏冉的各种问题而展开的一场场交流和讨论而感到开心,但这种喜悦在他注意到她所有的话题都和外面的世界有关时,瞬间消失殆尽。而苏冉因为投入读书看报显得对他越发冷落和忽视的行为,也让他阴郁烦躁。
一顿晚餐的结束,昭示着又一天尾声的来临。他们坐到壁炉前,苏冉习惯性地拿出写着问题的纸条,坐在扶手椅上的埃里克在今晚却率先开口打断了她。
“苏,你对外面的世界,似乎有着莫大的热情。”
“哦,我还从未见过这个时代的巴黎——”苏冉一不留神就把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忙补救道,“你知道的,我一直生活在东方,对于这里的一切我都非常好奇。”
“我还从未听你讲过你家乡的样子。”埃里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过她的话,语气有些意味深长,“苏,我对你的一切也非常好奇。”
1867年,欧洲大陆正在轰轰烈烈经历着被后世称为“工业革命”的冲击。通过这两天的看报和阅读,苏冉发现除了资本主义的蓬勃发展导致新兴阶层的崛起,以及工业化生产力提高带来的消费主义盛行,更重要的是这个时代因为电报的普及,各个地区的信息已经开始了最基本有效的流动,她昨天在巴黎的报纸上甚至看到了美国的新闻。
现在已经不是哥伦布完成环球航行前,各个大陆还在孤立的世界。1858年,大西洋海底已经铺设了第一条联通欧洲和北美的电缆。她不想暴露自己来自未来的秘密,可她又完全不确定在这个时代,自己的祖国究竟在发生什么,面前的这位先生又对那遥远东方有多少了解。
“那可要叫你失望了,埃里克。”苏冉定了定神,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在我的家乡,女性大部分时间都在家中度过。我的生活乏善可陈,只是比较幸运地在家中可以接触到更多信息和书籍罢了。”
她故意说得空泛而含糊,想要借此来打消对方进一步的追问,却没想到反而引起了埃里克更多的兴趣。
他的身体微微向前,眼中毫不掩饰渴望她再多说一些的神情:“苏,可怜可怜一个从未有过正常生活的人。只要是有关你的事,无论是多么琐碎微小,我都愿意聆听。”
苏冉在他的恳求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她有选择性地讲了讲自己的家庭和一些成长经历,为了避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她讲得十分简短又干瘪乏味。但即使如此,埃里克依旧听得津津有味,格外认真。
说到后面,苏冉自己都不好意思让埃里克听那些干巴巴的事,转而说起了东方的风土人情。
“唉,如果这里有个厨房就好了,我说不准可以做一些东方的料理给你尝尝。”从风土人情聊到了各色美食,苦于形容味道的苏冉兴奋又遗憾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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