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升一愣,再瞧她那冰雪之颜,心哪还颤,先前猜测越发笃信了些。
她的淮与君,好似不太懂这人际往来?比她这么个深山老林出来的还要不沾人气。
察觉此处,她不知为何,心中竟是一松。
如此,那些传闻应当都有隐情了,罢?
她顶着众多传闻也要来此,论说是因五年前,可那一面之缘她到底不知淮与君是个什么样的人,若当真如传闻中残虐,也不无可能。
到底,曾还是有些紧张的。只是兴许她的剑本就不走正道,连带着她心中也有些偏,故而仍是来了。
此刻,才算松了那一口气。
“此物予你,青轩境内皆能送到。”淮与将一白玉环递出。
风升回神,看清那是何物后瞠目结舌,连连摆手,“长老令我怎敢拿?”
淮与不与她纠缠,手一抬就将玉环扔给她,她眼皮一跳,唯有接好。
“此为灵石,你需些什么去主峰采买便是。”淮与又递出一枚储物戒,莹绿温润之玉,与此前装有书卷拓印本的储物戒一般。
化琉,藏书,丹药,连长老令都给了她,风升木然接过这相较之下不值一提的灵石。
淮与抬眸,似在思索,而后低头看她,“可需法器?空间法器有之,不过此物略惹眼。”
她眸光晃了一瞬,“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物暂不予你。”
风升默然,她总觉受之有愧,平白得这些器物。听到淮与后半句,她一愣,抬头和她对上视线。
这……怎又像是不通人情世故之状?
倏然思及此前,瞰星楼那日将王鑫与师姐的记忆抹了,化琉也替自己遮掩了。她本欲与自己论剑,后续未曾来,似也是替自己考虑,她一弟子,哪里好常和长老见面?莫说还是只在传闻中可见的淮与君。
淮与蹙眉片刻,似也在思及旁的,而后到底又递来一条丝质细绳,纯白色,似是腰带,亦是储物空间。
“罢了还是予你,你灵力不及,遇险时还需此物。”
风升心神还飘着,闻言心下更是摇晃,她便是没拜过师,到此地步也有些愣了,“师尊,这,这般多?”
“你唤我一声‘师尊’,我当照顾你。”淮与理所当然道,抬手就将那腰带放在了风升手心。
风升哑然,呐呐:“可这道还没传,业也没授,真的好么?”
淮与不解她那拧巴自何处而来,“予你之物收着便好,酉时来峰顶寻我,用那玉环传送过去即可。”
“可有旁的事?”那清浅的眼眸又看向她。
这话已听过多次,一如既往出现在对话结尾。风升道:“没了。”果不其然,下一瞬她便消失了。
风升瞧着空荡荡的殿,腿一弯倒回榻上。
抬手掩住视线,她想,淮与君竟是这般之人。
殿中光线不算亮,手这么一遮,便有些昏暗。一如五年前,她亦是这般挡了视线。自欺欺人似的,瞧不见难不成眼前的屠戮便不存在了么?
时年十岁。
她出生于俗世一偏远村落,下有一弟,母亲早逝,父亲偏宠弟弟。如今回顾,她过得当真难以忍受,睁眼、劳作、进食、入睡,饥寒常伴,疲倦不离。无奈当时,麻木却不自知。
转变在第九年年末,邻村似是出了事,引来些修士,其中一位仙人道她有灵根,次年珏与城内有仙门招生,届时可登仙门。
拜仙门,对凡人而言无异于摘星,即便是她父亲,嘱托她飞黄腾达后勿忘家,到底让她过了几月舒服日子。
招生那日,魔族进犯。
凡人哪知晓仙魔,只道有妖怪。
她如今仍会偶尔做噩梦。
那时,魔族率了妖物,生啖血肉,不见天日。
一狐面人身之妖已将她握在爪中,它不收力,她被捏得几欲胸膛破裂。那时她还不叫风升,唯一懂的大概便是恐惧,那血盆大口已在眼前,腥臭,带着碎肉白骨,她怕,抬手去挡住视线。
仿佛这般瞧不见便不存在了。
血迹最终溅在了她面上,却是那妖物的,勒的她胸腹作痛的巨爪成了一位仙人的怀抱。
仙人着白衣,持玄黑剑。即便她满身血迹靠着那人,她依旧白衣胜雪,不染脏污。
她转瞬便被放下,兴许是傻,落了地仍愣愣瞧着那天上仙。
“睁开眼,跑。”仙人的声音出现在她耳中,她当时仍是愣的,想:她分明不曾回头,怎能与我说话?
身后倏然出现一阵力,推着她向前,“莫要停驻。”
声音有些远,清凌凌十分好听。她却疯了似的,双腿不停迈动,直至撞上一位修士,正是那来招生的仙门弟子,顺理成章被捡走。
“莫要停驻。”那声音似从四面八方而来,不知源头,不辨情绪,合着身后那股力,她从不知自己能奔得如此之快,连风都不及。
心脏搏击胸膛,眼泪不断划过脸颊,喉间烧如火燎,腿早已失了知觉,却仍在狂奔。
不曾停驻。
即便是此刻,风升依旧清晰记得那句话,连那声音、咬字、语气,一同刻入脑海。
毕竟,她唯有狂奔,兴许才追得上旁人漫步。
思及此,她眼酸一瞬,手臂微动,压上了微红的眼眶。
莫哭,莫要犹豫,向前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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