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寸峰颜长老面色和善,道了句“阿月”,江溪月才缓缓移开视线。
余下那位鹿浓峰的柳长老对此全然不关心,腰间悬了酒壶,正抱着一玉质匣子琢磨。
戒律堂并不成峰,但其主钟长老与其他长老地位一般,他掌管戒律堂,神色肃然,瞧着便很是凶,人亦是沉默,比之淮与,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溪月正欲问免去了何职,见淮与正盯着云梯中的景象,便不再开口,也去瞧她那新收的倒霉徒弟。
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她便想蒙眼。谁家的弟子还能坐在云梯上休息的?
可那铭胤当真就在一半坐下了,细细弱弱喘着气。
另一侧,她那小师妹淮与的徒弟便很不错,瞧得出步子沉缓,但仍在前进。不比不知,一比更糟心。
旁人兴许瞧不出,淮与越看,眉便蹙得愈深。虽说到底也不过浅浅褶皱,不认真瞧就看不出。
片刻后,风升身上开始溢血,起初并不分明,隔着青色外裙瞧不分明。可那血腥气如何藏得住?
曾柯拧眉,道:“淮与,你这徒弟怎能乱收,这才不过一半阶梯,体肤竟开始受损。”
淮与不言,曾柯继续道,“收徒是为传承你一身绝技,怎……”
“曾柯。”江溪月忽道。此次颜长老未劝阻她。
曾柯蓦然顿下,反应过来他语气不当,缓下口气道:“我非欲你应付差事,戒律堂一职既已免去,你总归要对你那徒弟尽些心。”
淮与还未开口,角落里那不发一言的钟长老闻言开口,声色醇厚,“掌门,你需再寻一人来我戒律堂,最好与淮与相当。”
抱着玉匣的柳长老闻声噗嗤一笑,“老钟,你莫是傻了,师兄上哪给你寻一个淮与这般境界的?”淮与虽小他们不少,修为却是一骑绝尘。
江溪月本就看不惯曾柯,本欲疾言厉色在“尽些心”上大作文章,闻言暂且没开口,瞧向掌门,果真面色颇黑,她顿时一乐,也不找茬了。
曾柯黑了脸,不欲言语。淮与见他们说完了,这才平静开口:“非是应付,会尽心。”
他顿时一愣,缓缓点头,“……如此便好。”
见此间话落,淮与又瞧了眼殿中水镜,转而迈步走出大殿,她悬于空中,膝上放琴,忽地开始抚琴。
“这是……作何?”江溪月嘴上护得紧,可对这小师妹的心思也摸不准。
她不知,旁人自然也不知。
音如流水,淌过浮空。
柳长老感受片刻,并未感受到灵力波动,“竟只是抚琴么?”
亦无人知,但他们确未感受到灵力波动。云梯之下众弟子亦然,只觉这弦音悦耳,琴音自是出自淮与君之手,可这一曲之下竟分毫功效也无。
非是无效,只是他们不察,风升却一清二楚。
清澈弦音扫过身体,洗去紊乱之痛,虽说下一刻那疼痛便卷土重来,可这分秒清爽,蓦然让她说不出话。
眼眶红了一瞬,滴答便有一滴泪溅落,仅有一滴。
她眼泪总是浅得很。
她说不清道不明,分明苦痛仍在继续,可心却蓦地泛酸。大抵像行于荒漠之时,水的价值不可同日而语,此刻于风升亦然。
这琴,是为她而奏,吗?
她瞧见手上脏污也被拂去,这才恍惚,身上血迹亦被净去,如一月前竹林那夜。
抬头,还瞧不见尽头,风升合眼一瞬,忽感到有风拂面,裹着不绝的弦音,一同而来。
那弦音可扫去此前累积的痛,她只需承受这一刻之难。抬手拭去额间冷汗,她将吸纳沉垢的速度加快了些。
被淮与缓下的疼痛被重新担在肩上,她咬着牙,衣摆随她步伐浮动,一步一晃。
台上,淮与又蹙眉。
三刻钟后,风升迈上最后一阶,旁二人早已立于各自师尊一侧。
淮与站在殿外,似是深深瞧了她一眼才收琴回殿。因着加快了速度,风升此刻已彻底清了沉垢,只沉垢返还携来的痛,尚能忍受。
她盯着白衣人的背影,心中无不动容。如何才承得淮与君这般照料?
云梯已上,而后便是结契。
弟子入仙门,命牌由门派保管。命牌可反应死生,甚有一次传音之效,紧急关头可用。
身旁一位弟子将命牌递给她,风升接过。几位长老端坐殿中,淮与立于她不远处。
昨日有长老来教,需将命牌交予师尊,而后将右手于心口行拜师礼,道出结契之言。结契不过一个说法,其言乃是师尊与弟子所定,并无定论。
可昨日淮与君可未传给她誓言,风升硬着头皮,上前将命牌双手递予淮与,而后垂头,微俯身,将掌心贴在左胸,心脏搏击之速并不寻常,这是自然,她身上还翻滚着腾腾的苦痛。
淮与的确不曾思索过这言论,她接过命牌,瞧着风升略垂低的发顶,开口:“自此,我为你师,传道,授业,解惑。”
“可愿?”
声音平静如流水,风升敛眸时还觉淮与君约莫是不耐烦,道:“弟子愿意。”
“起身。”
风升照做,一打眼,恰对上淮与视线,那目光如她嗓音,平淡,清澈。
但却只着她一人,分毫不移,瞬息不眨。
淮与抬手,轻触她眉心。长老所言的拜师流程可不曾有这环节,风升一慌。然淮与的确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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