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嘉澍带着哭腔奔了进来。
木否本来已经就寝了,却突然被这声惊醒了,她挽起帷帐,只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钻了过来,趴在她肩膀上就呜咽起来。
“怎么了?”木否轻轻拍着他的背,关切地问道。
不消一会儿,嘉澍的泪水就打湿了木否半个肩膀,他站定,抽噎着说道:“父君天天逼我练功,可是我不喜欢,我不想练——”
“那你最想做的是什么呢?”木否的眼睛亮亮的,认真地等着他的回答。
“我想玩,呜……”嘉澍抹了把眼泪,也答得极认真。
木否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她把小嘉澍抱上床,勒令他板板正正地盘腿坐好,道:“你是未来的三界之主,不学好本领怎么保护你的子民呢?”
“可是我不想做三界之主,我只想上天入地地玩……”嘉澍小声嘟哝着。
木否就笑:“那简单,让你父君母后再生一个弟弟,他来做三界之主你就可以放肆玩了啊!”
听到这儿,嘉澍又一个没憋住,“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他们说生一个已经很糟心了不想再生了——”
“哈哈哈——”木否笑得打滚,她笑得有多开心,小嘉澍哭得就有多伤心。
“哇哇哇——”他越想越委屈,越委屈越难受,越难受越想哭,声音越来越大。
“等等。”木否止住了笑,几步下了床,绕到可了帷帐后面去。
不一会儿,她又轻手轻脚地回来了,手作碗状,捧着一抔水。
嘉澍定睛看过去,是一条玉色小鱼儿!摇着尾巴在木否手里欢快地打转。
“这是我在天河里救上来的一条小鱼,那时候只剩一口气,你看,现在已经活蹦乱跳的了!我把它送给你,以后你修炼若是烦了,就逗逗它,跟它玩一会儿再练,聊胜于无了。”木否用法术把小鱼儿和水凝成了个水环,小心地放在嘉澍的掌心。
“其实姐姐很羡慕你,天资出众,若好好修炼,将来必定所向披靡。”
她一如往常般微笑,只是这次,夹杂了些许苦涩。
可惜嘉澍并没有看出来。
想起那时那日那景,青帝的心总会隐隐愀然。当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后来才渐渐明白:有的人之所以看着无忧无虑,是因为他们选择把苦难藏起来。
“仙界有女!其名木否!无能公主!九天阿斗!”
有的人总是喜欢嚼舌头,天界也不例外。
木否虽然出身仙门,却不同于寻常神仙那般修炼易如反掌,纵使她再刻苦再努力,也只能结一层薄薄的内力,习一些最低级的法术。
这一直是她心里的一个疮疤,也是最容易扎伤她的刺。
他犹记得,蟠桃盛会上,有小辈直接当着她的面念出了这首打油诗,还有人讥问她什么是内力什么是修为。
她作无知状,依旧笑着,行了个蹩脚的天界礼,道:“不知。”引得旁人哄笑着散开。
纵使她知道,也没有必要争了。
当听到父君母亲自刎于大殿之上时,木否整个人犹如被雷击中,在原地呆愣了好久好久才缓过来。
她不明白,一向安分的父君母后为什么会冒死谋反,当初不正是为了拥护天帝才来的天界吗?如今为何又会带头反戈?
倏地,她突然想起月余前经过父君书房时听到的一段谈话——
“木否怎么说也是我们狐族的公主,你真的忍心看到这种局面吗……”
难道……
难道是因为这个……
木否顿时呆愣在地,不敢细想。
窗外永夜寒凉如水,她瑟缩在床尾,脑子里全是父君母后的音容笑貌,明明不想哭也告诉自己不能哭,可是眼泪就是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扑簌簌地打湿了被面。
那夜,嘉澍去找过她,她没有锁着门不让他进,他第一次看到了她难过流泪,一个人默默蜷在角落,他看着,觉得比自己最难过的时候还要难过几分。
他把她曾经送给自己的小鱼儿带来了,还带来了一堆自己视若珍宝的小玩意,可是没有一样可以让她笑一笑。她哭的样子也好看,可是让人看了心里也不由伤心难过起来,较于悲伤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心好像也跟着一起碎了。
翌日,他看到木否一夜白了头,她身着一袭诡谲却瑰丽的华服,上面绣满了狐狸的纹样,那是狐族公主的冕服。
她没有束发,银丝满头,自大殿之外的高台起,三步九叩,行着极庄重、极端正的礼节,一直跪到殿中天帝脚下才停止。
她知道天帝念在狐族的拥护之情上没有怪罪于她,但她觉得,自己必须得做些什么。
少女面色苍白,眼神却无比坚定。
她伏跪在地,祈求天帝不计前嫌,重新接纳狐族余部。作为惩罚,她愿意舍去仙身,被贬下凡,永生永世不再踏入天界。
父君母后固然是做错了,但追根溯源,起因在于她。双亲有罪,她无法独善其身。
天帝准了。
嘉澍无法想象,当时自己若是在场,该是怎样的撕心裂肺。
她被剔了仙身,灵肉两分,精魂入轮回,肉/体残破,弃散于高台之上。
嘉澍得到消息气喘吁吁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仙侍在清理残迹。
那是她的真身,一只温顺的白色小狐狸,此时却已经残损破败,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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