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对自己的嗤笑。
夏之秋日似一日的好转,是他心中唯一的慰藉。她不愿整日窝在府中,会要求出门走一走。只是不愿带任何婢仆,也不要车马,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着。
楚藏不敢大意,她独自出门的时候,总会派白道暗中保护。
一步步走在充斥着人间烟火的街头巷尾,夏之秋才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是活过来了几分。她不再是安于金丝囚笼的鸟雀,天地离她那样近,似乎一抬手便可轻易触及。
光彩自她眼中一闪而过,她缓缓垂下头——一切为时已晚,所有与自己亲近的人都魂归西天,纵然她还能承受噩耗,却也已经无可祭奠了。
今日的天阴得很,浓云只浅浅破出一道小口子,稀薄的天光吝啬地照耀着四下的车水马龙。
“小心!”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夏之秋几乎是下意识地拽住了一个少女的胳膊,才使得一场横冲直撞的惨剧免于发生。
“啊……”少女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显然被方才的情形吓得不轻。
“天呐!”
“祖宗诶!”
紧接着,两道尖锐的女声自不远处传来,一阵香风拂过,面前便出现了两个女子,一风情妖娆,一冷静镇定,第一时间便是赶紧查看少女身上是否有伤。
“我没事——”少女轻描淡写地笑着,眼尾的胎记经阳光一照拂,美好得像一朵希望丛生的春花,“多亏这位姐姐及时拉住了我,我一点伤也没有。六月姐姐,秦姐姐,你们看,我好得很!”
闻言,秦娆珎和六月这才抬起头来,看到一位年纪轻轻的姑娘正立于身前。
“家中小妹顽皮得很,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否则我们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秦娆珎掩帕一笑,一双勾人的眼睛从帕子下探出来,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美人倒是美人,只是这位美人儿的面色实在难看得很,苍白得像是重病缠身,寿命无多。
“是啊,多谢这位姐姐了!”初六夹在秦娆珎和初六之间,艰难地探出头来向夏之秋道了一声谢。
不过还是六月实在:“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更何况是救命之恩。这位姑娘帮了我们,我们也需得报恩,有借有还才是。姑娘,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提,不论什么都可以,我们必然鼎力相助。”
她也注意到了夏之秋憔悴的脸色,不知是不是什么恶疾缠身而无药可治。此举本是为着让她提重病之事,反正护法的相好医术高明,不用白不用。
然而等了半晌也未等来夏之秋的回应,她打量了眼前三人许久,似是可堪相信之人,哑了哑口,最终还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不着急不着急……”六月安慰她,“这种事一时怕是不好想,姑娘若有了主意,也可递信于前头的罗绮斋,我们会看到的。”
话音落,三人笑吟吟地正要离开,夏之秋却倏地探前一步,拽住了其中一人的衣袖——
“有毒药么……”
短短四个字结结实实地让三人愣了愣神——这简直与她们心中所想背道而驰。最后还是初六反应快,压低了声音问她:“姐姐想要什么毒?”
夏之秋缓缓深吸一口气——
“毒性急烈,药石无医。”
闻言,秦娆珎的脸立时变得严肃起来,她反按住夏之秋的手,声音低得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见。
“姑娘若真心想求药,午时三刻,鸿雁楼相见。”
夏之秋的目光落向身后,彼时白道正背对着她,坐于茶铺佯装品茶的路人。
她的目光偏回来,看着眼前三人,极郑重地点了点头。
鸿雁楼人多眼杂,只消三两下便将甩开了白道的跟踪。夏之秋找了个无人的雅间坐下,静静地等待着外面的叩门声响起。
投毒的想法在她脑海中酝酿了好几日,只是知晓白道跟踪,不便实行。如今阴差阳错有了希望,一股莫名的不真实感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独坐于屋内,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中砸了下来。夏之秋的脑海里满是父亲的音容笑貌,如今想想,楚藏还是骗了她,若没有他的授意,白道怎么会无缘无故对灯青下死手?那日灯青跌跌撞撞地要带她离开,是因为发现了楚藏不可告人的秘密么?
原来他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一个人——酸楚之意在夏之秋的胸腔中游走——这么久了自己居然丝毫未察觉,还与仇人日夜和衾而睡。她以为自己得遇良人,把自己交给了他,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为他生儿育女……
她抬起手甩了自己一巴掌。
从前的爱有多浓,如今的恨便有多深刻,夏之秋紧紧攥着拳,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可以心软。
很快,叩门声如约响起,她擦擦脸上的泪水,起身去开门。
初六、六月和秦娆珎于案前坐下,只见初六从身后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包袱,拎起口子往下倒,叮叮当当的瓶罐立时铺满了整个桌子。
“毒药应有尽有,任凭姐姐挑选。”初六一面说着,一面将散乱瓶瓶罐罐摆好。
夏之秋的目光逡巡而过,只问了句:“哪种是最毒的?”
初六仔细想了想:“都挺毒的,不过效用不同。像这个,毒发时浑身抽搐,痛苦而死;那一种是七窍流血,血枯而亡;我面前的这一瓶就柔和些,会让中毒者幻觉不断,沉湎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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