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他摆手。
官稚笑呵呵地举手插嘴:“我也证明,绝对不是他。”
三人一齐笑了起来,看着却既真诚又虚伪,江令桥都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段时日里,他们三个的关系居然已经要好到了这种地步。
然而电光石火之间,一个人忽然落入她的脑海,让一切疑问都随之迎刃而解——
“冯落寒?”她试探性地看向眼前三人的脸色。
话一出口,三人的目光十分默契地落在了不同的地方,鬼鬼祟祟的就是不看她。
与此同时,身后门槛处,细微的脚步声猛然一顿。
江令桥转过身,看见冯落寒手拈一把美人扇,笑容凝在脸上,素履更是生生压停在半空中,不知该进还是不该进。
如若不是容悦的话,那就只能是冯落寒了。入宫后江令桥确实潜回来一趟过,看望过李善叶,看望过容悦,也看望过冯落寒。
那段时日冯落寒的夜寝很不安稳,多梦,睡梦中两手始终攥着被衾,颤抖着生要将褥面抓出伤痕来,苍白的双唇不见丝毫血色,额前沁满了汗,战栗着牙关不住地重复着三个字——
“对不起……对不起……”
混杂其中的是破碎的哭腔。
低吟的哭声中,她的呼吸越来越紧,颈间开始青筋暴起,汗珠和着泪珠流入发鬓中,打湿了软枕,在骨肉颤抖最剧烈的时候,她惊声大喊,恐惧中汗涔涔地坐了起来。
床前坐着一个人,凭借月光辨认,与江令桥有八九分相似。
然而此刻,就算是亡魂来见,她也不会有半分畏惧,在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时,眼泪便已经忍不住湿了满面。
“护法……对不起,对不起……”她垂首啜泣,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是我害了你……是我的错……对不起……”
江令桥轻轻叹了口气,也正是这一晚,她心软了,握住冯落寒瘦削的手,用真切的存在告诉她,自己还活着。
这件事江令桥只告诉了她,她也承诺会保守秘密。江令桥甚至一点也没有怀疑过,毕竟情报最中央的不良使,嘴一定是最严的。
谁成想她转头就告诉了容悦和李善叶!
空气中半晌死寂,江令桥一跺脚:“冯落寒你大嘴巴!”
冯落寒连忙掩耳盗铃地背过身去——看不见就不会良心不安了……
官稚忍不住哈哈大笑:“阿秋妹妹莫气,梦魇缠得冯妈妈寝不安枕,你不忍心下告诉了她,那她告诉我们自然也是人之常情,否则……”
他幽幽地瞟了李善叶一眼:“否则有人现在能不能好好坐在这里都够呛……”
李善叶白了官稚一眼,玉箫毫不留情地敲在他手背上,疼得他一顿龇牙咧嘴:“哪有那么夸张!”
容悦则笑而不语,拿起两只干净的茶盏,徐徐倒了两杯新茶。
江令桥本就不是个容易动怒的性子,也没有真生冯落寒的气,在满屋热闹的哄笑声中将她拉入内堂坐下,端起容悦倒好的茶时顺手递给了她一杯,这才缓缓说起今日来的真正目的。
“先帝崩殂,朝纲不稳,今日宫中却盛传紫薇星降世,尚有天子在民间,此事是真是假?可是筹谋中的一环?”
她的眸子里熠熠生辉,渴望在他们脸上寻求出一个答案。
“哟,还紫薇星,”官稚第一个笑出声来,“这么能鬼扯?”
“如今朝政拢归于楚藏之手,他若是想要借权行不轨之事,恐怕不是我们轻易阻拦得了的。”容悦向江令桥解释道,“当务之急便是分权,使他不再独揽朝政,给我们自己争取一线生机。至于什么紫微帝星之说,不过是用来糊弄旁人的幌子罢了。”
原来是这样——江令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过——”容悦唇角微扬起,“继人之事倒是千真万确。”
闻之,江令桥的眼睛倏地又亮起:“真的?这都能被你们找到!在哪儿呢?让我看看?”
话音落,众人皆笑而不答,江令桥循着他们那些意有所指的目光看向案前,唯有官稚得意洋洋地跷起了一条腿,清了清嗓子:“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女子的目光垂落下来,充斥着整间屋子的是长久的静默。
天知道江令桥愣了多久,官稚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像是凭空丢了个惊雷,炸得她两眼发蒙,宛如被人按着脖子生吞了一碗大干饭。
“你?”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上前几步,一会儿掀掀他的衣裳,一会儿掀掀他的头发,“你是皇室中人?天家血脉?”
“皇室”、“天家”这几个字被咬得很重。
官稚更为得意:“如假包……”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江令桥语气中掩不住的失望:“不太像啊……”
官稚的脸顿时黑得有些难看。
然而江令桥还在打量,眉头纠结地扭在一起,犹疑着不肯信:“你……骗我的吧?”
“哎哎哎!”官稚眼睛睁得滴溜圆,“怎么说话呢!瞎猫能碰上死耗子,猪鼻子插葱也能装象,我怎么就不能是天家血脉了?”
江令桥的头难受地歪了歪:“可是哪有这……这样……这样……的皇帝?”
嗯,一个……市井气十足,脏话俗话满嘴跑的君王……
官稚眼睛一觑,背如猫儿似的弓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我连那个昏君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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